萧战歪头打量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稀奇,随即轻轻地笑了起来,漫不经心道:“你这话说的好奇怪,刚刚你不是问朕,为什么对你的父母动手?
如今还没回答,你倒是先恼起来了。我也不妨告诉你,就是因为他们太善良,太愚蠢,才会被人利用,最后被我践踏在脚下!
这个世间的道理和规则不是本来就这样吗?成王败寇而已。”
宋祁渊越听越恼,用力地攥紧了拳头,阮歆媛抿唇,轻轻地拍打了两下他的手心,他才勉强放松下来,只有眼神非常倔强。
他咬牙冷声道:“别人待你是好意,你却以恶毒心肠忖度,你这样的人,也配坐在帝位上?今日有此劫难,就是最好的印证。”
旁边的萧皓轩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萧战,沉默不语良久,心中却不免掀起了惊涛骇浪。
之前宋祁渊对他说出真相的时候,无论如何,他还抱有一丝希望,然而自己的父亲说了出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即便是亲兄弟,也可以在背地里算计,最后毫不留情地诛杀,那我多年的征战,对大晋的付出,在父皇的眼里,又算作什么呢?
萧皓轩茫然地反问自己,眼瞳中只能倒映出大殿的昏暗灯火,旋即苦笑了一声。
其实他不是早就为自己做出了选择和打算吗?否则他绝不应该和宋祁渊一起出现在这里,而应该放下一切,归隐山林。
萧战没有空注意自己的儿子,他全部的身心都在宋祁渊身上。因为已经走到了绝路,反而生出一点末路般的快感来。
他怀着说不出的恶毒,缓缓道:“你想不想知道,当年你的父皇究竟是怎么死的?是我给他下了药。
当皇帝嘛,政务繁多,总有失眠惊悸的时候,太医院的安神汤,经了我的手,那还能清清白白地送出去?
我甚至没有把毒放在药材里,而是下在了那个给他煮药汤的紫砂壶当中。那把紫砂壶,还是我进贡给皇上的。”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衰弱下去,最后他无药可救,也没有一个人能救他。”
萧战仰天长啸,透着说不出的快意和恶毒,甚至神情淡然补充道:“别人都以为他是劳累而死,你说好不好?”
宋祁渊自然不会好,甚至有点想扑上去咬死他。
萧战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又轻笑道:“为了排除后患,我自然是不会放过我的皇嫂,还有你。”
说道这里他终于生出一点遗憾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以为我就是最大胆的人,谁知道有人比我胆子还大呢?
居然偷偷地救走了皇后,甚至带走了你。最后皇后没能保住,你,这个孽种却留了下来。
我今天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你,我没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对,如果有,那就是当初心慈手软,没能斩草除根,才会有今天的祸事。”
他说得理所当然,眼神中自然带出了一点淡漠和凌厉,这一点东西,却刺得宋祁渊心头怒火丛生,几乎要不可抑制地燃烧起来,把萧战也烧成了灰烬。
等会还要很多事要做,此刻失仪,对他并没有好处,因此阮歆媛上前一步,及时扣住了他的手腕,愣是把人拽定在当场。
又冷冷道:“你说什么问心无愧,我和你的账,却还没有清算呢。”
萧战看了一眼她,觉得有些好笑:“朕自认对你没有什么亏欠,封你为郡主,让你做女官,平日里的赏赐,桩桩件件,何处短了你,缺了你?”
阮歆媛眉目凛然,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你自然是没有对不起‘我’这个丞相的女儿,但你对得起我们凰族吗!”
她说话间风雷俱下,做了一个拈花的手势,宫殿中突然有了醉人的花香。
“我们凰族,世代都是皇族御用的幻术师,可你是怎么对我们的?我们一族因你,损失惨重,凋零殆尽。如今我作为凰族的圣女,便是向你讨债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需要隐瞒和忌讳的了。阮歆媛神容如玉,拈花状五指张合之间,花香愈发浓郁,逐渐铺满了整个大殿。
外面阴郁的天色像是逐渐散去了,突然变成了晴朗的天空,血腥和铁锈的气息如潮水一般褪去,只有清新干燥的香气充斥其中。
她眼皮有些垂下去了,却正勾勒出一双漂亮到几乎有些妖冶的眼眸。
她抬眼的时候,众人仿佛听到了有鸟儿在枝头婉转的莺啼。
阮歆媛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当初你是如何对待我的族人,你自己还记得吗?”
她歪了一下头,笑容有一种近乎纯美而无邪的感觉,吐出的每一个字,却仿佛是拎着刀剑来的,随时准备凿穿敌人的心脏。
“幻术师大多身体孱弱,因为他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幻术上。在预备篡位的时候,你甚至还以准备祭祀的名义,邀请了很多的族人,很多。”
阮歆媛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忽而清冷地笑出声来:“我的族人们,尽管可以造出最精妙繁复的梦境,可他们的心,都像琉璃和水晶一样,赤诚无邪。
一听说你是为远方的灾民祈祷做祭祀的准备,他们都来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留在自己的院子里。然后你呢,做了什么?”
阮歆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住了一片并不存在的,飘落的花瓣。
“你把他们全灌醉了,这就像一场残酷而美丽的梦。”
阮歆媛的声音愈发地轻下去,这些回忆和愤怒并不是她的,而是来自她死去的族人们。
在某一日,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梦境中,凰砚把它交给了她。这看上去和普通的水晶球没什么两样,但通体充斥着一种奇怪而暴戾的殷红色。
那是执念,那是恶意,那是无数人过了几十年,都没有散去的东西。
“你想清楚了,如果继承了这一份力量的话,你就是我族当之无愧的圣女了,但同时,你也要超度平息他们,否则,被吞噬的就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