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歆媛吃了一惊,把手里的书丢到床上,有些郑重地敛眸道:“皓轩兄,你何出此言?
如今新君初立,国家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你是个人才,也很有许多远大的志向,这个时候却为何要远走高飞,难道是有人说了你的闲话不成?”
萧皓轩觉得有些好笑,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曾。”
萧皓轩示意她坐下,一字一顿温和道:“我之所以同你说,是因为我知道祁渊的脾气。
他若是知道了,多半不会放我走的。如今百废待兴,我执意离去,其实也问心有愧得很,若是他当真诘问一二,说不定我会留下来,可是留下来我也不快乐,倒不如暂且一别。
我心里有太多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释怀的,你放心,我不会走很远。”
他语意悠然,阮歆媛却不可能被他三言两语的辞别真的忽悠,叹了口气。
十分诚恳道:“我知道,萧……他的事是他的事,可你身为人子,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只是我们真的很需要你,你不必理会旁人的话,有些人不过是妒忌你罢了。如果你真的累了,出去散散心也好。但偶尔传几封书信回来吧,让我们知道你平安。”
萧皓轩愣了一下,他知道阮歆媛是个明事理的人,却没想到这麽轻松就被准了,自从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过后,他对很多事都看开了,也有很多事都已经不抱希望了。
虽然军部他的呼声很高,但确实也有许多人忌惮着他。他毕竟是萧战的皇长子,威胁很大,若是让他掌握了实权,有些人恐怕睡觉都不能安安稳稳。他并不执念这些,倒不如放下,大家都可以开心。
“只不过……”
阮歆媛顿了一下,又眨了眨眼睛,突然露出一点狡黠的笑容来。
萧皓轩直觉她有套要下,便听见阮歆媛悠悠道:“就这麽放跑你,要是让祁渊知道,他肯定会埋怨我的,皓轩兄,不如我们结为兄妹如何?
从今以后,我是你的妹妹,那祁渊就是你的妹夫了。你往外走的再远,也不能忘记回家看看啊。”
她话语落毕,萧皓轩却觉得眼眶有些发湿。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失去了太多,养育自己长大的太后,虽然并不宽厚但确实是实打实的亲爹,连他的兄弟也流放边疆。
一个人是不能完全依靠理智过活的,虽然他知道,他的兄弟和父亲都是罪有应得,但在很偶尔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孤独和痛苦。
他也许能忘记这些伤痛,但这需要漫长的时间才可以平复。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紧紧地握住了阮歆媛的手,笑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温和道:“好,皇天后土为证,我们从此结为兄妹。
无论过了多远,无论过了多久,哥哥一定会回来看你。现在哥哥只是想出去走一走,也许回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点特产什么的。”
阮歆媛也笑了,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揖手一礼道:“山长水阔,哥哥,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萧皓轩低低的重复了一遍,头也不回地走了,衣袂携着浩浩荡荡的风,他越走越快,终于消失在了阮歆媛的视野里。
阮歆媛叹了一口气,心中泛起淡淡的惆怅之意,这人的背影看着如此萧离,璃月终于回来了,拎着一个红食盒,瞧着她神情有些惆怅,将饭食拿了出来道:“小姐,你要的热汤饭。”
阮歆媛并没有接住那盒之前心心念念的夜宵,只是遥遥地站在宫殿面前,星河如练,月光凝水,撒满了阔大而美丽的皇宫,几乎像一个不真实的梦。
但幸好,一切都是真的。璃月从风中嗅到了某种浓郁的花香味,仰头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从今以后她也要改口了,要改叫皇后娘娘。
她看阮歆媛只是在静静地出神,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悲伤,只有非常温柔的惆怅,一时也不敢打扰她,只是柔顺地低下头去,等着阮歆媛自己回过神来。
阮歆媛站了良久,夜风吹动她飘飞起来的鲜红衣袂,最后她微微地笑了,轻声道:“没什么,我们回屋去吧。”
她变得很安静,吃完了一点夜宵,把大半留给了璃月。璃月估摸着她是有心事,没敢再多做打扰,捧着东西退下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了萧祁渊被人扶着进来的声音。
这是他的登基大典,又是新婚,纵是群臣不敢灌他,一人一杯,也足够萧祁渊够呛的了。阮歆媛一掀盖头,自己从床上起来了,稳稳扶住了醉醺醺的萧祁渊。
她身形高挑,眉目间又清冷漂亮得很,几个宫女呼吸一窒,便听见她抬着下巴,似笑非笑道:“还不下去?给本宫打些热水就好,闲杂人等不要再进屋子。”
宫女喏喏退下了,只留这一对新婚的夫妻待在布满喜庆红缎的新房里。萧祁渊不知道是真喝醉了,还是有一两分清醒,推搡着她往床边走,嘴里还嘟嘟囔囔道:“盖上。”
阮歆媛大奇道:“什么盖上,你这就准备睡觉了?这大热天还盖上,被子给你了,我可以不要。”
萧祁渊狭长眉目一挑,酒气几乎熏染上她的面容,又重复了一遍道:“盖头,盖上。”
阮歆媛看了那块精巧的红布,说实话皇家工艺真的不是吹的,四角还有垂下来的流苏和水滴状的漂亮坠子。这个人都醉成这样了,怎么还穷讲究啊?阮歆媛狠狠震惊了一把。
眼看着萧祁渊还有重复第三遍的意思,阮歆媛不敢怠慢,麻溜一拉,盖自己头上了。
这块布很宽大,但很轻薄透亮,是丝织的,即便盖上了,也能透过房间明亮的烛光,隐隐约约看到萧祁渊英俊的侧脸。
萧祁渊笑了一声,似乎这样就觉得非常满意了。下一刻,他轻轻地揭开了那方红布,两人四目相对之际,情不自禁地吻到了一起。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曾经有过误会,也有过分离,可如今还是在一起了,可以牵着手,一起走下去。
阮歆媛心神骤然一松,又觉得某种温暖的情绪涌了上来,让她想亲亲萧祁渊,或者抱一抱他。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们已经熬到了光明的那一天。热水没有送进来,宫女站在门边悄悄听了一小会儿,就面红耳赤不敢再进去了。
璃月挥挥手,示意这些人不必进去搅坏气氛。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房间的红烛也一盏一盏地熄灭了,月下有昙花静静地开放,洁白如霜雪。
又过了几个月,阮歆媛终于查出了身孕的消息,当时她还兴致勃勃在攀爬一座假山,宫人照着她的喜好叠垒山石,看上去险峻无比,别有一股意趣。
只是垒到最高处的时候,梯子不够长了。太监们去喊人再想办法的空挡,阮歆媛已举起那一小块石头,单足一点,就轻飘飘地上了顶,把那石头摆上了,翘着两只脚坐在上面,还挺乐呵的。
这点高度本来对阮歆媛来说,根本不够看的,谁知道下来的时候,头晕了一下,差点没维持住潇洒优美的身形。
众人一阵鸡飞狗跳,生怕皇后娘娘磕着碰着了,到时候皇上紧张得不行,好说歹说,还是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把了把脉,又仔细思考片刻,果断跪下来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这是有喜了!”
这喜得把萧祁渊赶过来,抱着阮歆媛转了一圈。
其惊险程度,看得屋内众人脸色发白,觉得这对尊贵无比的夫妻实在是不走寻常路。
既然有了孩子,就得专心养胎,哪怕不顾着自己,也得顾着孩子。阮歆媛并不是那种耐不住性子的人,相反,她一旦安静下来,雷打不动,天塌不惊。
这又安静了几个月,柳清歌和阮梦舒倒是度了个小蜜月回来了,两人虽然已有了一双儿女,却依旧甜蜜得如同新婚夫妇。
其劲头看得阮歆媛都是一阵牙酸。既然阮歆媛有孕,她便决定留下来,帮忙照顾照顾她。
很多前尘往事,一旦散去了,就好像真的不那么重要了。阮梦舒放下了很多东西,却赢得了柳清歌的爱,这也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
这天她入宫觐见阮歆媛的时候,她的肚子已微微鼓了起来,阮梦舒看了一眼,便含笑道:“娘娘最近身体如何?可有嗜睡,或者夜间多梦失眠,饮食和日常活动也应该多注意些。”
阮歆媛性格刚强,这生孩子倒是头一回,因此乖乖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闭门养胎,看看书作作画。
期间倒还有一件搞笑的事,是白煜那边还没有完。他依旧坚持不懈地寻找阮歆媛的下落,大晋的新皇帝登基是件大事,他自然也有所听闻,因此找到了两人的线索。
白煜哪里会甘心,他自然是说到做到,鼓舞着全国跟他一起搞事儿,奈何洗脑功力强,胳膊也不可能拧过大腿,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咬牙切齿要明年再战。
萧祁渊笑意悠悠,解决了情敌让他心情很好。至于明年再战?呵,就他那点家底儿,明一百年也甭想再战。
萧祁渊高高兴兴地想要回去抱媳妇,就突然被告知皇后已经生了,还是个龙凤胎。
当时桂花初开,香飘十里,萧祁渊只望了一眼,便温柔笑道:“值此良辰美景,这样吧,大的叫木犀,小的就叫紫阳吧,朕想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