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怀上的孩子冬日里生,高曼亦的身孕是吴家眼下最最重要的事情。
郑令意每日盼着高曼亦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落地,然后安安生生的做完了月子,她就把该卸的担子给卸下来,继续的守好她的静居,护好她静居里的这些人就是了。
高曼亦前几日闹了一场虚惊,惊得郑令意半夜掀了被子爬起来,这孩子却又耍了赖,不愿出来了。
不过褚妈妈说了,也就在这几日了,高曼亦院里灶上日日坐着热水,值夜的婢子添了一倍,费的银钱也翻了几番。
万圆圆得乔氏的授意,明褒暗贬的在吴老将军跟前点了几句,吴老将军只说了一个‘好’字,堵的她也只能跟着叫好。
乔氏虽说是被软禁了,可伶阁依旧捏在手里,吃穿用度半点轮不到郑令插手,可平日里却装模作样,时常派了婆子们来问郑令意的意见。
郑令意便是说破大天去,也是废话一堆,乔氏根本就是为了不叫郑令意顺心,成天叫这些婆子来烦她。
这年下正是忙得时候,郑令意每日来灵犀院里略坐坐,这差事就跟长了腿一样,飞快的追了上来。
幸好外头有巧罗和甘松帮忙打理,不然郑令意真是分身乏术。
说起来,郑令意也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巧罗了,不过巧罗隔三差五的就让郭果儿来递消息,郑令意心里也是明镜儿似的。
郭果儿便是郭评事的妹子,巧罗说她不太爱说话,但人很聪明,带在身边教了些日子,已经能帮上忙了。
“这些拿去吃吧。”郑令意对郭果儿印象不错,要不是她不签身契,还真有点想把她留在静居。
绿浓麻利的用油纸包着桌上的糕点,塞进了郭果儿怀里。
“夫,夫人。”郭果儿有些不知所措,脸蛋红扑扑的望着郑令意。
“嗯?”郑令意轻哼道。
郭果儿的脸不知不觉又红了几分,嚅嗫道:“我能不能把糕点带回家去?”
郑令意垂眸瞧着巧罗今日递上来的册子,笑道:“自然可以,今日十五,你该回家去的。”
郭果儿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就见郑令意对绿浓道:“再去包些来吧。”
郭果儿目光追着绿浓去了,又转过来望着郑令意欲言又止。
郑令意惊讶的发现,她那张红绯绯的脸蛋竟还能再红上几分。
“别想太多,只是觉得你差事当得好。”郑令意微微笑着。
郭果儿重重点头,接过糕点又福了福,出门后又转过身来,望了郑令意一眼,房门像画卷,将她嵌在里面,美人端坐如画。
郭果儿偷偷在心里想着,‘夫人真是又好看又好心。’
“夫人好看吧!”
自己心里的声音忽然被人大声说了出来,郭果儿吓了一跳,才发现是绿珠,赶紧又福了福。
绿珠还了她半礼,又瞧她怀里抱着糕点,便道:“芝麻团最好吃,放久要潮的,早些吃呀。”
郭果儿点点头,瞧着绿珠轻快进屋去的背影,倒莫名有些羡慕她。
她刚出远门走了几步,就见有两个婆子趾高气昂的朝这边走了过来,郭果儿连忙移到小径边上,免得冲撞了。
可小径容不下三人并行,纵使郭果儿已经紧挨石子边立着了,架不住两个婆子人高马大,心里又存了刻意,走过来时,一下将郭果儿撞进了草木丛里。
守门的婆子远远的注意到了这一幕,郭果儿怎么着也算是郑令意的人,叫人这样刻意作践,几个婆子都气得厉害,碍于郑令意嘱咐了要避开与乔氏的人起冲突,只能先忍了。
待那两个婆子进去了,王婆子这才冲裘婆子使了个眼色,裘婆子快走了几步,去扶郭果儿。
穷人家的孩子皮实,郭果儿自己就爬了起来,只是又蹲了下来,满脸心疼的看着那掉出去的几个糕点。
她将油纸的口折好封,又拿起那几个沾了土和草叶的糕点。
“这些就不要了,没事儿的,咱们夫人大方,你差事当得好,还怕缺口吃的吗?”
裘婆子将她扶了起来,膝盖磕在石子沿上,已经渗出了血,郭果儿这才觉得掌心刺疼,摊开一看,原是叫草木枝干给划伤了好些个小口子。
“哟。”裘婆子看得直皱眉,想了想,道:“先进来吧,怎么这不能让你这样回去呀。”
“没事的。”小小皮肉伤,郭果儿不放在心上,“您不去瞧瞧夫人吗?那两个婆子看起来怪吓人的。”
裘婆子撇了撇嘴,道:“甭理她们,上头老夫人存心给咱们夫人添烦呢。咱们夫人能应对。”
郭果儿被裘婆子带进去治伤了,佩儿立在门口,悄悄的对绿珠招了招手。
绿珠不动声色的出去了,郑令意瞥了一眼门外私语的两人,面上神色不变,仍是假笑。
直到绿珠俯耳告知她此事,郑令意才知道这两个婆子在郭果儿跟前竟还发了这样一通神气。
“三少夫人觉得,咱们这年下的赏钱该怎么算?”皮肉黑黑的孙婆子问。
“孙妈妈这话问得好生有趣,这赏钱从来都是跟着身契,瞧我这院里就简单多了,她们的身契都在我自己手里,赏钱也绝不会从中公拨。”
伶阁里的好些下人,身契虽挂着中公的名儿,实际上却是捏在乔氏自己手里。
郑令意也懒得点破这一层,赏钱发就发吧,吴家家底儿虽没有千层厚,可只要不乱挥霍,还不至于发一回赏钱就元气大伤。
绿珠俯身道:“夫人,灵犀院是时候请脉了,咱们要不要去瞧瞧。”
“嗯。”郑令意颔首,又看向孙婆子。
孙婆子干笑两声,假意叹道:“既如此,那灵犀院的赏钱就请三老妇人多多费心了。老夫人如今伴着青灯古佛,只怕院里小人冷眼待她,只有在银子上妥帖些。”八壹中文網
‘满嘴假话。’
郑令意腹诽道,扯开唇角一笑,道:“我是个蠢的,只能与银子打打交道,人心冷暖委实不好掌握。不过也没关系,待二嫂嫂出了月子,一切各归其位,定能将婆母看顾好的。”
孙婆子说什么郑令意一概应下,叫她也没了话说,只好告辞。
“呸,什么玩意!扯些什么鬼话!”绿珠愤懑道。
郑令意刚唤了她一句,绿珠便知道她要问什么,道:“果儿换上了佩儿的衣裳,已经回家去了,只是些皮肉伤,两日就好了。”
“那给佩儿再添件冬衣吧。”郑令意说着,搭着绿珠起身就要往灵犀院去。
“夫人,离灵犀院请脉还有半个时辰呢。您要不要躺一会?”绿珠眨了眨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郑令意弯眸一笑,由着绿珠拉着自己进了内室,在软塌上合衣躺下。
绿浓将炭盆挪得远些,免得热气拱得人上火,又从柜子里抱出一条软毯替郑令意盖上。
她今日少言的很,衬得绿珠格外话多。
“绿浓。”郑令意闭着眼,凭感觉抓住了绿浓的手。
绿浓轻声应了,听郑令意轻声问:“是不是想妹妹了?”
没听到绿浓回话,只是觉得手背上落下了一滴烫泪,又被绿浓慌张擦去。
郑令意的睫毛颤动着,没有睁开刻意去瞧她的悲伤,只是用手指在她手背上蹭了蹭,安抚道:“骨肉血亲,怎能不想她呢?待二嫂嫂诞下孩子,你且去庄子上住几日,也帮着巧罗理年下的账吧。”
默了一会,才听绿浓含糊而粘.稠的‘嗯’了一声,郑令意握着她的手,就这样浅浅睡去。
绿浓坐在榻边陪着,抹去眼角的泪水,面上氤氲着淡淡的笑意。
此时正是一派安静宁和,所以外头的声音就格外明显,再加上郑令意睡得本就不深,婢子有些焦急的声音便径直传了进来。
“绿珠姐姐,我家夫人要生了!”
郑令意倏忽的睁开眼睛,绿浓要给她拿件披风,一个没抓住,郑令意便走了出去。
内室小,炭火足,里外一暖一冷,最容易被邪风侵体。
绿浓一边抱着披风,一边唤道:“夫人,等等奴婢,等等。”
郑令意心系高曼亦,走的飞快。
绿浓好不容易追上了,一把用披风将她牢牢裹住,边走边给她系上。
灵犀院里就像是落了火石一样,到处都是人在乱窜。
香阳香寒一个守在屋里,一个守在门边,她们俩在的地方显得井然有序了许多。
毕竟先前有过一回经验,那些毛躁慌张的小丫头片子到了她们俩跟前,也不自觉沉稳了下来。
“香寒姐姐,帕子和剪子。”
香寒对着郑令意福了福,侧身让她入内,然后仔仔细细的再度检查一遍这些物件。
其实香寒每日都要检查一遍,但这回也不会落下。
高曼亦的状况还不错,稳婆一早就候在她身边了,大夫也在院子里等着。
“放心,我今日就在这守着,等着这个小不点出来。”
郑令意对高曼亦一笑,又紧紧的攥了攥她的手,想要把自己的身上的力量传给他。
高曼亦勉强一笑,疼痛又将她脑子搅散,无暇顾及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