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背对着芬娘,可吴罚却觉察到了异样,内室的门无风动,狠狠地砸上了。
芬娘吓了一跳,将汤团搁下就想走,可又不愿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硬着头皮等着吴罚出来。
过不了一会,内室的房门被打开了。
芬娘低着头,一副安分老实的样子,娇声道:“少爷,奴婢方才僭越了。这是奴婢做的汤团,请您尝一尝,若是不合心意,奴婢可以再给您做。”
吴罚很是疲倦,一言不发的走到桌边坐下,看着那一碗油乎乎的汤团,半点食欲都没有。
芬娘悄悄抬眸看他,眼睛半虚着,做出一副勾人之态来。
吴罚一看这碗汤团,便觉得不合胃口。
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吃甜的,汤团这种东西,若不是赶在节日里吃个趣儿,或是郑令意自己吃的时候往他嘴里喂一勺,他自己是不会主动讨来吃的。
眼下他腹中空空,又想起郑令意一贯口味清甜,汤团虽不合意,但也不招他讨厌。
如此想着,吴罚便迫使自己盛了一勺,才抿了一口,那种既甜且腻的感觉,真没办法叫人再吃下去。
人饿的时候难免烦躁,吴罚扔了勺子,很是不悦的说:“端出去。”
芬娘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编织出的暧昧幻境里,忽然被这一句冷冰冰的话给砸醒了,软着声音给吴罚跪下了,道:“可是不合胃口?奴婢再给您做,少爷,您呐别生气。”
她身上的外衣本就没穿好,领口的扣子没扣上,露出了脖颈方才在门口,看着王婆子离去后又故意解开了一粒,多露了一寸肌肤出来,还有一根细细的红绳子。
芬娘眼下这么一跪,这副景象就更加清楚了。她心里又期盼又紧张,浑身兴奋的冒汗。
这样精心准备的一副勾人姿态,吴罚却看都没看,他隐隐闻到一股子叫人不大舒服的气味,像是生蒜生葱的辛味,但又不全是。
吴罚对气味素来敏感,还以为芬娘竟在这汤团里胡乱添加,心里十分不痛快,起身便走了,衣袍甩动时只留下一句,“带着你的泔水滚出去。”
吴罚在下人跟前虽不苟言笑,可也少有呵斥的时候,可见芬娘这一碗腻乎乎的汤团是把吴罚的胃口给败坏尽了。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什么旖旎幻象也没了,芬娘僵硬的跪了许久,才敢抬头看向内室。
门扉紧闭,没给她留半点机会。
今夜半丝风也无,带着几分夏日的闷热之感,芬娘猛然感觉到了什么,抬起胳膊把鼻子送到腋下一嗅。
那股子阴魂不散的气味果然又冒了出来,芬娘顿感绝望,她端起那碗遭人嫌弃的汤团失魂落魄的离去,只想跳进下人房前的那口井里去,洗去自己这一身如诅咒一般的气味。
其实芬娘今日得运气也不算差到几点,若不是吴罚压根没留意她,她那有意勾引的行径叫吴罚看见,只怕今夜就会被打发出去了,哪里还能在静居里头,看到太阳再度落在东边的树梢上。
郑令意是晨起时,才知道吴罚昨日深夜回来了,且听绿珠来报,说是他今日并未早起练武,而是睡到了现在。
郑令意揣测他是累极了,吩咐小厨房将早膳做的精致可口一些,自己则拎着裙摆,小心翼翼的探进内室里。
茶桌上有一碟她吃剩下的黄糖米糕,现在已经没了,茶壶里的茶水也干了,只有茶叶沫子。
郑令意咬了咬唇瓣,很有几分愧疚。
吴罚还在睡,浓长的睫毛乖顺的伏着,郑令意趴在床边盯了他许久,忽毫无征兆的听他开口道:“昨夜与小妹一道,歇的可好?”
这语气,倒有几分醋意呢。
郑令意笑了一阵,道:“若是下回,你遣人去叫醒我就是了,可怜巴巴的躲在屋里吃些残羹冷炙做什么。”
“我本不想这般亏待自己,只是那个叫什么芬的婢子,做饭的手艺实在是差,吃的人恶心想,险些没吐了。”
吴罚依旧闭目养神,却不住的向郑令意告状,简直近乎撒娇。
成亲之后,经她照料了这么些时日,嘴早已养刁了,哪里还吃的了如那碗汤团一般色香味惧失的吃食。
郑令意倒是不知昨夜芬娘还来伺候了一回,不过听吴罚的口吻,应该是没讨到什么好。
郑令意不知昨夜的情形到底如何,也没必要立即就给芬娘按上一个罪名,
“早膳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可起来用一些?”郑令意温声对他道。
吴罚依旧合着眼睛,呼吸平缓,像是再度睡着了。
郑令意凑上前去,正想伸手拧一拧他的脸颊,忽然腰上一紧,被吴罚一把拽进了床褥,又被被子一卷,什么也瞧不见了,只觉得脚上的鞋袜被脱去了,脚背被极端柔软的东西一触,羞得她脚趾都蜷缩起来了,热浪也很快席卷了全身。
小厨房里热热乎乎的,正打算给主子们运早膳。
绿浓正想要叩门,忽然听到吴罚罕有的笑声响起,笑声微哑而低沉,还有郑令意的软软嗔怪声,像是雪落在冰上,一柔一刚,本质却是一样的。
绿浓面不改色转身,对门外的佩儿道:“去对小厨房说一声,就说少爷还在睡,迟一些传膳。”
对于绿浓绿珠的话,佩儿从来是照听的,一向没什么质疑。
绿浓靠在廊下朱柱子旁出神,见芬娘犹犹豫豫的朝这边来了,本以为她只是路过,却没想到芬娘走到绿浓跟前,忽然就跪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绿浓感到十分莫名,下意识便伸手去扯她。八壹中文網
“奴婢有罪,昨日给少爷做了一碗汤团,可是手艺不佳,惹了少爷不悦,如今是请罪来的。”芬娘诚恳道。
绿浓一愣,道:“昨夜是你伺候的少爷?”
芬娘点点头又赶紧摇头,道:“也不是,是王婆子伺候的,奴婢只是碰巧起夜撞见了,见她有些忙不过来,就想着搭把手,可,可也是没什么自知之明,反倒叫少爷空着肚子入睡了。”
这样听来,倒是没什么可疑的,绿浓又睇了芬娘一眼,见她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便道:“也不必怕成这样,主子们都是讲理的,这事儿我会与夫人说的,你先去当好自己的差事吧。”
芬娘松了口气,自己先说了这件事,落在夫人耳朵里,就不像是别有用心了。
绿浓看着她埋着脑袋离去的背影,飞快的皱了下眉头。
绿浓也不知自己又在廊下守了多久,恍惚间只觉得树荫偏移了方向,吴罚这才‘转醒’,要了热水洗漱。
金妈妈见朱玉这个时辰才来要热水,有些心疼的说:“定是昨夜叫累坏了,睡得这样迟。”
巧娘憋着笑,待朱玉走后才偷摸对金妈妈道:“说不准是两人闹呢。”
金妈妈佯装严肃的瞪了她一眼,下一刻便破了功,两人忍不住一笑。
金妈妈略叹了口气,道:“感情好自然是好事,可也怎么没个动静?”
巧娘不以为然的说:“夫人的小日子跟我一样,都是四十几日才来一回,先前不是还调养了一段时日吗?我跟石头他爹,年轻的时候天天腻在一块,还不是费了大半年才怀上的?更何况少爷三天两头忙差事,慢些也正常。”
金妈妈笑骂道:“你这嘴啊!怎么什么都往外倒,叫旁人听见该说闲话了。”
“我知道您老是爽快人,这才说的,不怕,我都这年纪了,谁还怕几句闲话?”巧娘不以为然的说。
她如今都是怀着一颗做祖母的心了,说话自然是荤素不忌。
郑令意这年纪却还是羞涩的,没法子由着吴罚胡闹了一通,吃早膳的时候脸蛋都是红彤彤的。
她很庆幸郑嫦嫦等不及他们一道用膳,早就吃过了,带着娇娇出门遛弯去了。
吴罚从来不在这种事情上害羞,慢条斯理的给郑令意剥蛋。
蛋壳碎片漱漱落下,露出洁白细腻的蛋白,剥蛋壳分明是饭桌上再常见不过的一件事,但配上吴罚意味深长的眼神,郑令意总觉得他在暗示些什么,当着绿浓的面又不好发作,脸蛋又红了几分,只能不痛不痒的踩了他几脚。
早膳后,吴罚看了一会子书便练功去了,郑令意顺势给他瞧了吴老将军.转赠的刀架,吴罚没说什么,但郑令意看得出来,他是挺喜欢的。
“嫦嫦怎么还没回来?”回正屋的路上,郑令意对绿浓道。
绿浓道:“许是娇娇闹着不愿意回来吧。有绿珠和冬妮两人跟着,夫人不必担心。”
绿珠跟着一道去,自然能避开大房或是二房喜欢逛的路线,郑令意是放心这一点的。
可临近中午的时候,还不见郑嫦嫦回来,这便有些焦心了,正想着亲自出去寻找,却见南院的婢子来传了话,说是吴老将军留了郑嫦嫦和米家人一道用午膳,让郑令意也一道去呢。
‘怎么都凑到一块去了?’郑令意正想着,听吴罚道:“我就不去了,我与严寺卿有约。”
吴罚穿戴整齐,拿上佩刀就要出门。
郑令意点点头,道:“那我与公爹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