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罚离去后,郑令意还坐在原处,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郑嫦嫦见吴罚走了,才敢进来。昨日在姐夫跟前闹出那样一件事情来,她觉得很难为情,稍微回忆一下,立即难堪的手脚蜷缩,面红耳赤。
郑令意只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就叫郑嫦嫦明白,姐姐心里还气着呢。
昨夜她老老实实的将事情全说了,郑令意又数落了了米霁月许久,说他看似端方,居然骨子里也是个浪荡的。
原来郑嫦嫦与他,私底下居然见过不少次,瞒得这样滴水不漏。
郑嫦嫦本像个鹌鹑一样任由郑令意训斥,一听浪荡二字,又瓮声瓮气的替米霁月争辩了几句,郑令意一抬手就将个茶杯摔碎了,吓得郑嫦嫦连大气也不敢出。
还是绿浓壮着胆子,仗着自己是伴着姐俩长大的情分,说:“夫人消消气,您自己的妹子还不清楚吗?嫦姐儿哪里是那种花痴的姑娘家,米家人您也不是不了解,哪能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情呢?”
“绝没有失礼的事情。”郑嫦嫦红着眼眶说。
郑令意睇了她一眼,道:“就算米霁月回府后,当即在米家长辈跟前表示自己要娶你,成亲乃大事,米夫人定然是要细问的,这情从何而来?难道只是几面之缘,就如此情根深种?他若圆的过去也就罢了,若是圆不过去,说出了你们二人曾经私下相见的事情,你觉得,米家夫人会将你想成一个怎样的人?”
郑令意的这番话把郑嫦嫦给吓着了,并不因为郑令意在危言耸听,而是她所言,恰恰是最有可能的情况。
郑嫦嫦本不想哭得这样狼狈,可眼泪这东西,并不是能憋住的。郑令意见她哭得像个泪人,也没法子再说下去了,只得哄了许久,直到郑嫦嫦哭累了,昏昏沉沉的睡去。
今日晨起,姐妹俩一同吃饭时也没说什么话,此时郑嫦嫦收拾好了心绪,主动示弱来了。
郑令意的气恼原本就是替妹妹担心,哪里用得着她来讨好,只是蹙眉凝视着她,叹了口气,道:“我也是糊涂了,居然不记得你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了,总有些自己的主意,若是成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岂不是成了个木脑壳的?”
郑嫦嫦被她哀伤的神色所触动,只觉得心酸的厉害,连忙道:“我就算到了七老八十,也还是想着姐姐的。只是,只是,遇上他的事儿,我的确是有些昏了头,姐姐昨夜说我说的都对,我是脑子不清楚了。”
“情爱之事,总有此效。”郑令意说此话的语气像个清心寡欲的老僧。
郑嫦嫦盯着她瞧了一会,好像是有个疑问在她心头萦绕许久了,道:“姐姐,那你跟姐夫?又是怎么一回事呀?只是因为他救了你吗?”
郑令意有些发愣,她还没说什么,绿浓倒是飞快的开口道:“自然不是了!”
郑令意睁大了眼睛看着绿浓,绿浓也眨巴着眼看着她。
主仆俩大眼瞪着大眼,郑嫦嫦在这两人之间来回逡巡,道:“那?是?”
郑令意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便摆出长姐的威风来,道:“现下在议你的事情,扯到我做什么。”
郑嫦嫦有些不服气的嘟着脸,悄声道:“是不是也私下里见过几次呀?”
郑令意一把拧住她的脸颊,直到郑嫦嫦呼痛才放手,郑令意心里莫名的‘怦怦’跳,脸上却装的有些生气,道:“是见过几面,叫鲁氏诓到狐仙庙里做祭品的时候是他救了我,被撇在宫里的时候也是他救的我,与你的情况可是一样?”
郑嫦嫦一听这话,也不管本来说的是什么,急急道:“狐仙庙那事,是姐夫救了你?”
绿浓也十分的讶异,仔细想想,却又觉得是玄妙的缘分。
郑令意回忆着往事,这才意识到,她与吴罚,原来那么早之前,就那么深的纠缠在了一起,好像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将他们往一处推。
“这样说来,姐夫还真是咱们货真价实的大恩人呢。”郑嫦嫦喃喃道:“甘松不也是因着姐夫,所以咱们才认识的吗?姨娘也是因为甘松的药,所以才能安全的诞下弟弟。”
“是啊。”郑令意感慨道,“我竟还挺没良心的,也不曾郑重的向他道过一声谢。”
“夫人,这可不成。”绿浓正色道,“夫妻之间还要郑重其事的说个谢字,显得多生分啊。”
郑令意倒没想到这一点,她自觉在吴罚身边时,该温柔温柔,该撒娇撒娇,应当不会令他觉得疏离。
她想到这,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具体的说不出什么,只得先抛之脑后。
“夫人。”绿珠在此时走了进来,脸色有些不好,她先瞧了郑嫦嫦一眼,又看向郑令意,道:“米家夫人,说想请您去吃茶。”
郑令意也瞧了郑嫦嫦一眼,见她脸都发白了,便伸手拍了怕她的手背,又对绿珠道:“只我一人?”
绿珠几乎是下意识的缩了一下,道:“传话的婢子说,夫人你若是个讲究的,自然是客随主便,不会随意带人去了。”
郑令意听这话,就知道米夫人心里有气,早早的备了话来堵着她。
郑嫦嫦倒没有哭,只是白着一张脸,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一切等我回来再说。”郑令意只道,起身走到绿浓身边,示意她看护好郑嫦嫦,自己则与绿珠一道去米家。
今日去米家的心境与往日自然是不一般,郑令意有些紧张,她能猜到滕氏现在的心思,知道她不满、生气,乃至觉得被背叛。
如果她今日不能将这件事情处理好,恐怕郑嫦嫦非但不能与米霁月在一块,她与滕氏也再难和睦相处了。
郑令意迈进滕氏的茶厅时,端的是平静面容,心却不安分。
滕氏倒也没晾着她,很快就来了,她眼下青黑,显然是米霁月耐不住,昨夜回来就全招了,害得她一夜都没睡好。
两人就坐在茶桌边上,先是沉默了好一会,看着婢子们忙忙碌碌的上茶水点心。
吃食茶水一样样的齐全了,滕氏开口道:“你们都先出去。”
‘她也没刻意留着婢子羞辱。’郑令意心道,绿珠路上说,那传话的婢子是滕氏身边的人,应该也是信得过的。
滕氏瞧了郑令意一眼,又垂了眸子,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郑令意便启唇先唤了一句,道:“夫人。”
滕氏掀起眼睛看她,郑令意摇了下头,颓丧道:“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两人又默了一会,不知彼此都在想什么。
“原以为,”滕氏终于开口了,“我这二儿子是个情缘薄的,不曾想,倒也是个一根筋的。”
“原以为我那妹子还小,哪懂这些,没想到竟也知道瞒着我了。”郑令意没遮掩,很坦诚的说。
滕氏瞧了她一眼,道:“我原是很气的,觉得这桩事情里头,有你们姐俩着意经营的手段。可老二说绝没有,我再说,他便急了,说‘娘,你真当我是个蠢货吗?真心和假意都分不出,若叫你昨晚听见她姐姐是如何将我臭骂一顿,就该知道人家并没有上赶着叫妹子攀咱们家!’”
郑令意顿时红了脸,在气头上自然是要说个痛快,现在被滕氏讲出来,尴尬也是真的尴尬。
滕氏见状,便知米霁月说的是真话,她又道:“我听了这话,本是更生气了些,可想你平日的作风,确不是个谄媚的。你妹妹也是个干净人,只是我这心里……
滕氏没再说话了,好像要叫郑令意仔细品一品她这话音里的深意。
郑令意心里一沉,又有些恼,她抬头瞧了滕氏一眼,道:“可是您心里,依旧觉得我妹妹配不上您的儿子。”
叫她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滕氏有些难为情,她不说话了,伸手去拿茶杯,喝了一口,又喝一口。
“二表哥也这个年纪了,夫人并不觉得龚馨玉合适,那夫人心中可是有人选?”郑令意也端起了茶杯,换了副闲话家常的口吻,竟是全然放弃,不打算替妹子挣一挣了。
滕氏有些弄不明白郑令意了,想了想,道:“倒有几家的姐儿年岁合适,只是老二犟着,不肯呢。”
郑令意随意的点了点头,也没接茬,发觉滕氏时不时的看向自己,欲言又止。
郑令意愕然道:“夫人该不是想要我去说服二表哥吧。”
滕氏被她一脸的震惊之色弄得无比尴尬,又见郑令意闭了闭眼,沉声道:“成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我知道。米家于我妹妹而言,是个绝好的归宿。但我亦知道,即便我哭哭啼啼的求夫人允了他们这一对,日后我妹妹在夫人心里永远矮一截。我不愿,她也未必愿意。夫人,庶出的身份在您这是个大大短处,可对于我来说,出身只要是清清白白的,没什么好指摘,我这小半辈子因为这个身份挨了不少罪,但从不觉得有什么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