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鹿南嘉身后的顾晏舟，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小朋友有这样张牙舞爪的一面，不禁也是看呆了。
这几日阴雨连绵，一到下午，时不时就会飘些小雨，此刻天边乌云聚拢，裹挟着丝丝雨水的凉风，肆意扬起了鹿南嘉的长发。
发泄够了，她攥着手里已经彻底报废的高尔夫球杆，居高临下，冷静的看着鹿羽：“你刚说，当初就不该生我，可我又何尝愿意摊上你这样的人做爸爸。你觉得沈燕秋比我妈好，比我妈善解人意比我妈有趣，觉得温雪比我乖巧听话。你觉得她们哪哪都比我和我妈强。可现在呢，你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一无所有，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赌徒穷光蛋，走投无路了，倒想起我了。”
鹿羽向后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嘴硬道：“我是你老子，你就得管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鹿南嘉冷笑了一声，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抬手用衣袖擦干了眼角的泪水：“那你作为儿子如果不是为了钱，管过我爷爷奶奶吗？你作为父亲又管过我吗？你都做不到的天经地义，凭什么要求我？”
“我是被顾晏舟害成这样的！”
“你好赌是因为他？他是为了给我出气，给你一个人设了一两次的局，但之前呢？现在呢？也是他设的局吗？你被债主追得满街跑，也是因为他？”
“我是长辈！”
“长辈又如何？我们有义务要帮你还赌债吗？拜托，请你认清现实，现在是你在走投无路来求我们。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这话是沈燕秋跟我讲的，现在我还给你。
我和你有血缘关系，但顾晏舟没有，他没有义务为你做任何事，你也不配动他一根手指头，你刚打了他一拳，我要你向他道歉，不然，我现在就让人把你丢出去，随你的债主怎么处置。”
鹿羽沉默的看着她，好半晌，他见鹿南嘉拿出了手机，逼问他：“是道歉，还是我现在叫人请你出去？”
鹿羽攥着衣角：“我道歉，你们帮我还债，我还要你爷爷的那套房子。”
“房子不可能给你，你也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我得了胃癌，活不长了！只想安度余生，小嘉，帮帮爸爸。”
“你是咎由自取的，关我什么事？当年奶奶做手术就缺三万块钱，你不是也不肯给吗？”
说着，鹿南嘉掏出手机准备拨号，就当她按完最后一个数字零的时候，鹿羽突然出声制止了她，随即看向顾晏舟，愤愤的说了句对不住。
鹿南嘉退出了拨号页面，转头问顾晏舟：“你接受他的道歉吗？”
“你想我接受吗？”顾晏舟走到她身旁，从她手里拿过那根球杆，随手扔在一边，心疼的捧着她泛红的掌心。
“不想，但我也不想让这件事再继续下去了。反正他说自己活不长了，那我们就等等看，看老天爷什么时候能收了他。”
顾晏舟安排的人陆陆续续跟着章程上了天台，在他们把鹿羽带走时，鹿南嘉也跟着一起去了。
顾晏舟也没拦她，就像她说的，他做的已经够多了，有些心结，总得让她自己解开。
……
晚上八点半，顾晏舟开完了今天的最后一场会，刚回到办公室，他就收到了鹿南嘉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的地点是江大北校区的操场，人很多，似是在冒雨举办一场草坪音乐会。
顾晏舟穿好外套，拿着伞就出了办公室。
他紧赶慢赶，赶到时，音乐会已经过半，他在人群中找了鹿南嘉很久也没找到，最后在靠近前排的位置看见了唐莉莉和宋青晨。
唐莉莉朝他招了招手，顾晏舟走近，听她道：“顾教授，你怎么才来啊！不过也刚好，下一首歌就是南嘉的。”
顾晏舟一脸茫然的向临时搭建的舞台望去，宋青晨看着他小声对唐莉莉道：“南嘉是不是没告诉顾教授她今晚有演出？”
“应该是惊喜吧，小夫妻的事你别管。”
在一片欢呼吵嚷声里，上一首热闹的歌唱到了末尾，在细雨连绵中，舞台上的光熄灭了。
过了两三分钟，灯光再次亮起，只是没了大面积的五彩斑斓，只有几束暖黄的光亮聚集在舞台中央。
鹿南嘉拿着话筒坐在光亮正中摆放的椅子上，她望向台下，一眼就看见了举着一把黑伞站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的顾晏舟。
她朝他笑着，开口道：“我总想有一天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和我最爱的少年，说一句我爱你，所以下面这首歌，是我想唱给你的，还请你仔细听。”
悠扬的伴奏声响起，鹿南嘉的歌声也缓缓通过音箱在操场和细雨中荡开，唐莉莉抬头偷偷看看顾晏舟，又看看目光从未移开过顾晏舟的鹿南嘉，拽了拽宋青晨的手，示意他弯腰耳语道：“你说，你什么时候也能给我来这么一场告白？”
宋青晨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想啊，但我不会唱歌。要不，一会儿等大家都唱完了，我上台借个话筒，喊一嗓子我爱你，成不？”
唐莉莉撇了撇嘴：“你个莽夫，可算了吧！一点也不浪漫，还怪丢人的。”
“这有啥，你信不信一会儿肯定有人会这么干！”
顾晏舟收了伞和周围的学生一起淋着雨，静静听鹿南嘉唱着歌。
他想起自己高三那年，小朋友元旦汇演，家长可以到场。
提前几天，鹿南嘉就哭着喊着非让他去，他扛不住小朋友撒娇，和老师请了半天假，去看了她的演出。
当时她们班表演的是集体合唱，顾晏舟穿着校服坐在台下，看着台上他的小朋友站在第一排靠边的位置，唱着一首《种太阳》。
歌曲结束，他正准备像台下的其他家长一样鼓掌时，却突然听见鹿南嘉很突兀的大声说了一句：“晏舟哥哥你一定能考好！”
顾晏舟记得自己当时听见这句话，是又惊喜又担忧，他怕他的小朋友在下台后会被老师骂。
果不其然，汇演结束，鹿南嘉见到他，确实是在一边擦眼泪，一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