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正对着门口摆放了一张躺椅。一个国字脸八字眉的男人躺在上面,愁容满面。
这应该就是张大奎。
“你是?”张大奎快速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此人衣着朴素,不像是有钱人。
他放出消息要转让工厂,按理来说找上门的都是手里有点存款的。可眼前这位年轻人明显不是目标。
本来听到动静心生希望的赵大奎,语气沉闷,无精打采地抬了抬眼。
“张老板,我叫赵枭雄。听说你有一仓库的洗衣粉,我今天是来和你谈生意的。”
赵枭雄挺直腰杆,态度诚恳地跟张大奎做自我介绍。
前世识过太多人,明白双方合作的第一印象最重要。
就像他刚才进门看到的第一眼,就能感觉到张大奎不是奸诈狡猾之辈。
虽然身处困境愁眉苦脸,但是骨子里的脾性能看出来,此人绝对可靠。
若是小李能抱得美人归,也算是摊上个好丈人。
至于张大奎的老婆与女儿,赵枭雄没见过也从未有耳闻,不做评价。
“谈生意?!”
赵大奎无神的眼睛顿时一亮,从躺椅上下来,带赵枭雄去了隔壁客厅。
俩人坐在茶几旁边,赵大奎整理了一下全是褶皱的上衣,郑重其事地看向对面之人。
“同志,你刚才说洗衣粉的生意,是怎么个意思?”
转让消息散出去一周,赵枭雄是他等来的第一个人。
赵大奎的内心激动无法言喻。
去供销社寄存自行车的时候,从小李嘴里听到张大奎想转让工厂。
赵枭雄怕他误会,赶紧解释,“不是接手工厂,我只想把那仓库的洗衣粉收购了。”
这恰恰应了张大奎的心。
工厂是生女儿那年办理起来的,投入了他全部心血。
如果不是怕毁在手里,他是舍不得转让的。
“可以,有三分之一的散洗衣粉还没有包装,等你这边货款过来我立马加派人手。”
“其余的三分之二我给你最低价格,不怕你笑话。现在给本钱我就卖,工人的工资就算搭进去了。”
张大奎面色略显尴尬,摸了摸下巴。
说起来惭愧,日化厂的工人跟他十几年,最短的也五六年了。
从做的胰子到肥皂再到洗衣粉,见证了日化厂的起起落落。
虽然工厂在荣华县排不上名,但按时给工人发工资还是能做到的。
可现在工资出了问题,张大奎已经四个月没给他们开支了。
全部钱押在洗衣粉上面,洗衣粉不处理,就没有资金。
其实赵枭雄心里比他还要尴尬,清清嗓子,开门见山地阐明了自己的来意。
“所以等我卖出一批就给你结一批,合同由你定。”
末了,赵枭雄加了一句,“但是前期是一分钱都没有,我只能后结。”
拐弯抹角地没意思,别等人家同意了再说没有钱,最后弄得收不了场。
身上揣的几百块钱是当作售卖洗衣粉的启动资金,不可以花在提货上。
……
张大奎的笑容僵在脸上,脑子短路了半天,细细咀嚼着赵枭雄的那番话。
对面墙上挂了一个大钟表,赵枭雄盯着钟表看了足足十五分钟,张大奎才张嘴说话。
“小同志,说了半天你是过来寻我开心的。”
张大奎脸色一沉,眼睛直勾勾看着赵枭雄,“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嘛,你一分钱不出,白得了一仓库的货。”
还以为小年轻是个能耐的,原来是鼻子插大葱,搁这里装像呢!
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探究,赵枭雄内心毫无波澜。直愣愣地对视回去,全心全意坦诚相待。
他不心虚,自从进了屋开始就没有对张大奎有所隐瞒,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谈生意无非就是你情我愿一拍即合,张大奎拒绝做这单生意的话,那赵枭雄也不能强硬态度逼迫他同意。
赵枭雄理解目前张大奎的心态很崩溃,用缓和的语气说道,“张老板,你货囤在仓库不卖,只是一批货。”
“货到了我手里卖出去就成了钱,你初衷就是为了赚钱,那咱两个人合作就是共赢。”
“我没钱,你有货,所以需要你把货提供给我。我也知道这有点投机取巧的意思,但是你想想,日化厂已经到了枯竭地步。”
“再拖下去,无非就是工厂破产,拖欠工人工资,还剩下那堆洗衣粉。你用洗衣粉充当工资发给他们?”
赵枭雄最后的一句反问让张大奎陷入了沉思中。
道理都懂,但他就是转不过那个弯儿。
凭什么他付出了人力时间成本,而赵枭雄动动嘴皮子就把货拿走?
并且自己又不认识这个姓赵的,已经上当受骗一次,难道还要再被坑一回嘛。
沉默半天,张大奎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摆了摆,“走吧,这生意我不做。”
听完赵枭雄讲的,他的心确实有点动摇。但思虑下来,还是不能冒险。
现在仓库里的那批货可以用来堵住工人的嘴,他们见货在,就会寄希望于货主。
工厂不发工资只会以为是货主还没到取货日期,张大奎目前是能拖一天混一天,别无他法。
“张老板,你不能钻进牛角尖不出……”赵枭雄话刚出口,张大奎猛然咳嗽起来,震得脸通红,用沙哑的声音驱赶他。
“走,赶紧走!我没有精力去跟你浪费口舌!”
气呼呼地模样让他好似喘不动气,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了起来,渐渐失控。
张大奎手指向门口,一字一顿,“快走!”
赵枭雄云淡风轻的样子使本身就处于暴怒中的张大奎更加崩溃。
他看不惯赵枭雄口口声声都在讲大道理,已经被骗到身无分文,还不如吃两袋洗衣粉死掉算了!
“你先冷静一下,改日再来拜访。”
赵枭雄见他这般反应,只能先退出门外,不再惹他激动。
门“咣当”一声关上,留赵枭雄一人在外凌乱。
这……大老板的心理承受能力貌似有一丢丢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