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时分,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正在僻静的乡道上缓缓向着南埔郡玉台城的方向而行,赶车的是无影,车内是夜飞雪、萧慕白还有翼安王。
“你说你到底干了些什么?为什么又伤得那么重?你是知道我有天香豆寇这种圣药,安心就打算骗吃完是不是?我可告诉你,天香豆寇被你和萧庄主一人两粒吃了,如今可就没了。你有种再乱来好了,看你是不是猫变得,有九条命!”夜飞雪一面为翼安王施针换药,一面不住口地骂他。
“嘶……你轻点,你要再对本王重手重脚的,回到菰安要你好看。本王要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这个两面三刀的死女人管。”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看你还有没有机会要我好看!”
“你有种试试?”
“试试就试试!”
“哎呀……痛痛痛……你这个……你这个没心没肝的混帐女人居然真敢对本王下这样的重手!”随着翼安王的一声惨叫,他那种跋扈冰冷暴虐的本性顿时暴露无遗出来,他不顾马车颠簸竟是飞扑过来想要掐夜飞雪,得亏中间还有个萧慕白,眼急手快的将他给拦开了。
“小王爷,有话好好说,您这样,这马车可要翻了。唔,飞雪姑娘,你踢到我了!”他皱着眉头望着夜飞雪和翼安王两个,似害牙痛般的倒吸着冷气,神色无奈之极。
夜飞雪脸上一红,不由心虚万分的低下了头。翼安王这个破落户倒也罢了,萧慕白却是玉一般的人,她又怎可在他面前如此恶行恶状,半分没有姑娘家的矜持礼仪?
遂不再理会翼安王的挑衅,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坐在那里。可翼安王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一有机会就对她冷嘲热讽。夜飞雪初时尚还看在萧慕白面上忍气吞声,最后,却应上了恼羞成怒这四个字,再次跟他吵上了。
说来也奇怪,这一路上,他们竟然没有遇到追兵。夜飞雪每每问起翼安王或萧慕白,他们总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却并不回答。夜飞雪看得出他们似乎在隐瞒着什么,心中有些不快,她实在不喜欢这种被动无奈和不知未来的感觉。
于是,他们三人之间形成了一个奇特的关系。夜飞雪和翼安王之间是—时时相见,刻刻相争。而她和萧慕白的关系则变成相敬如冰,相对无言。不知何故,她和萧慕白之间被生生的拉开了一条鸿渠。
马车车速极快,几天过去了,他们离玉台城越近,夜飞雪的心也是跳得越快,整个人都忍不住要微微发抖。因为京城去往菰安郡的水路已然被封,他们只有走出南埔郡的玉台城后,才算是到了菰安郡的地盘,然后便能从水路绕回到安阳。萧慕白的商队如今便在玉台,只要他们平安进入玉台,混入他的商队之内,就有七成把握安然返回菰安郡。
夜飞雪人虽坐在那里,但手心冒汗,脸色惨白,一想到毒蛇一样的钟太后和恒王,她便十分紧张,亦十分害怕,内心更是担忧无比。虽然翼安王说过混入萧慕白的商队,他们便能安然脱身,但是……以钟太后的精明如何不知隐龙山庄和翼安王府的关系?
车内很安静,翼安王难得没有跟她吵嘴,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高深莫测得很。
夜飞雪心情本就十分慌乱,见他的模样,不禁横生了恼怒,向他横了一眼,又一眼。到了最后,终于忍无可忍,恶狠狠问他道:“你看什么看,再看姑娘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翼安王慢悠悠的念道“踧踧周道,鞫为茂草。我心忧伤,惄焉如捣。假寐永叹,维忧用老。心之忧矣,疢如疾首。”1
夜飞雪顿时勃然大怒,心中是又羞又恨,原来她坐卧不安,害怕担忧的样子已然被他看在眼里,他便因此呤了这几句来臊她。
她想了想,冷笑着念道:“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2
翼安王听闻之下嘿嘿一笑,啧啧叹道:“牙尖嘴利!夜飞雪,你可真是够野蛮的,本王敢打赌……”
夜飞雪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大声接口道:“我知道,你要说,你敢打赌,全天下绝对没有一个男人吃得消娶我。哼,你跟我关系很好吗?干嘛这么关心我嫁不嫁人?反正我嫁谁都不会嫁你!”
翼安王“嘿”的一笑,说道:“你倒是想呢。就你那小模样,本王还真看不上眼!”夜飞雪又羞又气,口不择言地说道:“那是,小王爷,别说你看不上我,便是个天仙,只怕您也看不上。你最适合娶的,只怕不是人,您那不是啖心魔王嘛,得找一个不长肚肠专长心肝的,好让你吃完一颗又一颗!”
翼安王生气了,从鼻子里发出个“哼”字,扭过头去,不屑的看着车外,萧慕白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笑呤呤地着他们俩个,说道:“小王爷,夜姑娘,家母已在玉台城内做了安排,介时只怕要委屈王爷和夜姑娘躲藏在我萧家的货物之中蒙混出关。虽说玉台城守门那儿的关节已经被我们打通,但必竟现在风声实在太紧,所以在下决定今晚先行一步,和无影回城去探听一下虚实,以策不测之需。在这前面不远之处有个山洞,原先是我隐龙山庄商队的秘密中转站,专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不如,你和夜姑娘今晚就山洞里将就着过。只是……”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带上了愧疚之色:“只是要辛苦二位了。”
萧慕白下了车,他伸出手来,想要扶夜飞雪下马车,他的手,修长白净,骨节却颇粗,看上去,有力而又温暖。暮色之下,这手坚定而又沉稳的停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执着而又固执的等着与她相握。夜飞雪心中一暖,骤然想起:“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岂不正是她心中之所求的?
执子之手,生死相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求荣华富贵,但求并肩共立;不求绫罗绸缎,珠翠满头,但求当她哭泣的时候,会有人陪我伤心,听她诉说,为她抚平凌乱长发拭干颊边珠泪。
只是她如今颠沛飘泊,如一叶孤舟挣扎求生在风浪咆哮的海面上,又有谁肯与她这个随时随地都会牵连九族之人执手相牵呢?
不再看萧慕白那双墨玉般的眼睛,忽略风中那只等待的手,夜飞雪低下头,淡淡道声:“客气了!”自己利落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冰凉的山风拂面而来,这风,直吹得她心中微微抽痛。
仿佛听到了他轻轻的一声叹息,他慢慢的缩回了手,帮着夜飞雪将车上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搬了下来。
他们绕着山路,沿着山体边缘往前走了一段,慢慢上了一条小道,路,到这里骤然变陡,果然马车是驶不过来的。往前走了一会,在一条山溪前驻足,喝了几口冰凉的溪水,再继续,便到了一处崎岖不平的地区。这儿到处都是千姿百态的山洞。萧慕白解释说这儿的山洞是千百年来经风吹雨打、地震和洪水所形成的。他熟门熟路的带着俩人到了一座洞口被树木所覆盖的山洞,里面竟还有很多的干树枝,地上有一处铺满了茅草,就向一只温暖的床,茅草上堆着两个大大的包裹,看样子似是两件上好的皮裘,角落里还堆着一些餐具和食物。
“这些东西我令人早早备好的。今晚你们俩个就在这个洞里过夜好了。这个洞里面很深很黑不知道通往何处,故尔十分危险,没事的话,就不要跑进去。等我们走后,你们用岩后的板将洞口遮起来,这样,从外面看上去,就一点都看不出了。我和无影先去城里探听一下虚实,天明的时候再回来接你们。小王爷和夜姑娘两位就暂且将就一下。”萧慕白一边燃起了火堆,一边略带着歉意说。
注:1摘自《诗经·小雅·小弁》意思是:平坦的大道上,到处长满杂草,深深的忧伤在我的心中,忧伤如棒杵捣,和衣而卧哀声叹,忧伤使我容颜老,忧伤充满我心中,头痛心烦真焦燥。
2摘自《诗经国风·齐风》意思是:鸡开始叫了,早朝的人都到齐了。朝堂上当然不是鸡在叫,是一群苍蝇般的官僚在喧哗。东边露出鱼肚白,早朝的官僚已经忙开了。朝堂哪里真有阳光,只不过是虚伪如月的反光。一群蛀虫般官僚纷纷粉墨登场,甘愿与君侯官长一同醉生梦死。朝会之后个个如挺尸般直身而出,庶民百姓无不把你们这群王八蛋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