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啪”只听见太后用力鼓掌,缓缓吐气道:“精彩,当真是精彩之极!想不到你一个不通政务的小丫头,竟然只凭我的相貌,在一夜之间,就想通了这么多东西。你所猜测的,大部分都没有错,那么现在……”
她望着夜飞雪发出森冷地笑意:“夜飞雪呀夜飞雪,你果然聪明绝顶,难怪当初连哀家都会栽在你手中。好,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哀家为什么要将你改名换姓变成席花晨?”
仿佛有惊天响雷在夜飞雪耳边轰然炸开,她蹭地一下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额头的冷汗更是涔涔而下,她喃喃问道:“太……太……太后,这……这……从何说起?”
“怎么,你害怕了?你竟害怕成这个样子?哈哈哈……”突然之间,太后暴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她笑的弯下了腰,几乎是要翻倒在御榻,她边笑边拍打着御榻,榻边的那白玉盏在她的拍打之下倏然滑落,碎了一地。
夜飞雪身上的一身礼衣,早已从里到外,从外到里被冷汗濡湿了个干净,见太后笑的如此失态,她心里更是害怕之极,不由问道:“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太后直起身子来,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道:“哎呀呀,怪不得人家评论起你时,会说你这孩子明明聪明绝顶,可惜的是,就是懒得在心机之上动脑,所以,在聪明之余却又会显得糊涂之极。哀家还真以为你想通了全部的关键,所以这才么急急忙忙地跑来找哀家,想不到,你竟还是什么没往深处去想。好了,阿喜,你出来吧。”
太后话音刚落,幔帘后面就走出一个宫中姑姑打扮的美貌女子,她笑嘻嘻地冲夜飞雪点点头道:“见过席姑娘。”
夜飞雪一见这人,顿时头脑一阵迷糊,一颗心更是沉到了极至冰点,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攀上她的心头,她明知道八成已经是真的了,可她的心却偏偏十分抗拒这个可怕而又荒谬的念头。她揉了揉眼睛,看着这位姑姑,痴痴问道:“太后,这位美人儿是谁?”
太后笑道:“这是你林姑姑,你从前跟她亲近得很,怎么就不认得了?”
“我从前跟她很亲近?”夜飞雪痴痴地问道。
“是呀,你难道不记得了?当初这么多人中,你跟她可最是亲近了。”
“当初这么多人中,我跟她是亲近的?”夜飞雪又是痴痴地重复一遍。
太后吃吃笑道:“好孩子,乖孩子,你怎么就不记得了呢?怎么就连她也给忘了呢?”
正说着,随着内监一声:“皇上驾到!”的长宣,一个身着明黄色衣服的俊雅男子走入了大殿。进了大殿,他先向太后行礼问安,在太后微笑示意之后,方才坐到榻前龙案后。
他用眼睛扫视了大殿一眼,当他的视线落在夜飞雪的身上时,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的惊喜:“你……你怎么在这儿?身子可大好了?”
有风从微开的窗口潜入,早春的晨风可真凉,一直凉到了人的心底里骨髓里,夜飞雪呆呆地望着这明黄色的男子,只觉得四周凉湿的空气仿佛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抽空了,天地万物之间只剩下一个几将窒息的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位林姑姑一声带着迟疑的轻呼打破了周围静谧的环境:“姑娘……”
正在沉思中的夜飞雪被吓了一跳,唐突地指着那人说道:“你是当今的皇上?你是她儿子?可……可你……你……你又怎么会是皇帝?又怎么可能是她儿子?”
皇帝冲她点了点头,眼中突然流露出一种她看不懂的神色,他向前走了一步,仿佛想来拉她,似乎又觉得不妥,停了脚步,黯然道:“很对不起,飞雪,我知道你现在一时能以接受,但……但朕……我可以向你解释!”
“皇上,你最好记住,从今天开始,她不再是什么夜飞雪,而是席卫尉的爱女,席花晨!”太后的声音是那么阴冷,那么森寒,可是却又隐藏着那么浓重的幸灾乐祸。
望着皇帝那婉若游龙的身姿,夜飞雪只觉得精神一阵阵恍惚,天地一阵阵的旋转,口腔一阵阵苦涩,胃中一阵阵抽痉。口中禁不住喃喃说道:“不可能的,不会的,你怎么会是皇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你?我一定是在做梦,不会的,不会的……”
皇帝深深地望着她,目光之中爱怜横溢,他几次张嘴却又闭上,似乎是在思量着怎么开口才好。
此时此刻的夜飞雪在心底已然生出了无限的恐惧,这种恐惧,甚至胜过她在这世上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可怕的事情。这种恐惧使得她浑身发抖,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这种恐惧使她腿脚发软,整个人几乎就要往地上瘫坐下去。因为,那重重低垂在太后身后的帷幕被一阵怪风吹得飘拂起,轻轻颤动,如水一般轻拂过在林姑姑的脸庞,她忆起了这张脸,这张的脸是她曾经十分熟悉的,是她曾经记忆深刻的,可如今,那张一直咧嘴甜笑的脸,就如同森罗鬼蜮中最可怕的鬼妖一般,唤醒了她心底所有的恐慌。
夜飞雪惊恐地后退数步,指着林姑姑和太后,从牙缝里挤压出来的每一字都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和热气:“是真的,果然是真的。怪不得,怪不得我一闻到香气,心里便觉得害怕,怪不得,当我看见林姑姑的面孔时,整个人都变得痴傻,原来,她—林姑姑……就是欢喜!而你……圣仁太后,你……你就是名动京城,逼我替嫁,意欲置我死地的冷夫人!”一直紧捏的拳头,已然不自觉地越攥越紧,长长的指甲狠狠扣进她手心的肉里,迸出的鲜血顺着她的衣衫一滴滴地滴落在她的衣裳之上。
“啧啧啧,果然被你认出来了,真是好孩子,乖孩子,可是,以你的聪明,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呢?哀家原以为你闻到了哀家宫里燃的那些香时,就能猜到了呢。”太后的眼神凝望着夜飞雪说道,眼眸之中带着无尽的嘲讽之意。她轻笑道:“好孩子、乖孩子,既然你如此聪慧,怎么就不敢抬头好好地看一看咱们当今皇上,你昔日的好姊夫呢?”
夜飞雪被动的,木然的抬起头,痴痴望着这位年轻的有着一张绝世俊雅面容的皇帝。怪不得,怪不得她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觉得他十分面善,怪不得,她见到梨太妃的时候,就又觉得她眼熟,心里会觉得发慌,原来,他和她还有冷雪的模样,竟然都有几分相似。
夜飞雪浑身颤抖,瞳孔早已却因过度的害怕而急剧收缩了起来。
“姊夫?”她听到她的声音在发抖:“这么说,你就是我的姊夫?你真的是我的姊夫?是你把我姊姊害成那样的?不,我不相信,这不是我认识的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帝的眼中露出无限的怜悯之意和愧疚之色,他猛然转头望向太后,脸上似被薄薄的霜意覆盖:“母后,够了!您何必要这样对她!”
冷夫人,不,是太后,是圣仁太后,她笑了起,她端详着皇帝,脸色温蔼无比,目光却森冷之极:“皇帝,你心疼了?你应该知道,这个夜飞雪是个怎么样的人,别看她表面上粗枝大叶的,实则古灵精怪得很。要不然,她也不会闹出诈死逃生,女扮男妆这么一出戏来。就算今日哀家不把这层纸捅破,皇上以为还能瞒她瞒多久?”
夜飞雪再一次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心里更似将生姜、黄连、芒硝、紫苏叶、山萸肉煎在一处的一般,当真是辛味入肺,苦味入心,酸味入肝,咸味入肾,齐齐放在一起,便是一味最强烈的毒药,致命般地浸入到她的血肉心脉之中。
她颤巍巍的问道:“告诉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冷哼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敢跟站在你眼前这个人相认吗?既然这样,那就让哀家来帮你一把,告诉你,冷寒就是他,他就是冷寒,也就是说,他便是那个让你姊姊心痛至死的好相公。现在,就是我吴越国的皇帝——承哲大帝!”
似有九天震雷在夜飞雪耳边轰然炸响,她只觉得耳朵嗡鸣,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她的心脏像是被人施展了无数鞭挞车裂的酷刑,一寸一寸地裂开了,一寸一寸地痛切着。五脏六腑中的血肉器官仿佛都胡乱绞在了一起,最后化作一阵甜涩,奔腾着从喉间狂涌而出。
“不,不,我不信,我不信!你竟会是我姊夫!”夜飞雪喃喃地说着,伸手狠狠擦了擦嘴边流下那股黏稠,转身就向外冲去。
她用尽全力不顾一切得向前奔跑着,恍惚之中,手脚所到之处,但听见一片“哎呀”之声。可她的身子却竟似有了千百斤的重,两只脚更似踩进了棉花堆一般,软软地,每迈出一步都要耗尽她无数力气。她只觉得自己迷迷痴痴,身子不受控制地恍恍荡荡的,她的眼睛明明是直直的望着前面,可偏偏一切人、物、景全都在扭曲,扭曲……
很快,她被一缕明黄色给拦了下来,他轻轻的问她:“你……你这是要往那里去?”
夜飞雪的头裂开一般的疼,他的话也只模糊听见,她慢慢应道:“我要……我要去找她,我要……我要问问姊姊去。”
他突然伸出了手紧紧握住她的肩:“你别这样,飞雪,朕……我……我可以慢慢跟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