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飞雪唇角扬起一个淡漠的笑意,冷冷道:“不知太后打算如何护我姊姊周全,您连身边的宛容都指给姊姊了,姊姊还不照样被人下了毒?自古宫中毒害皇裔之事,缕禁不止,哦,对了,太后您自个儿就是其中翘楚。为了追逐名利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人们所使用的辛辣狠毒手段,还少吗?太后您当年又何曾不是宫中宠极一时的圣仁皇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最后您不也是被人算计了吗?姊姊身后并无大家族支撑,民女只担心,民女这么一走,姊姊就成了别人的板上鱼肉。”
“你想怎么样?”见夜飞雪答应了她的要求,纵使她说得再过火,太后仍是保持不愠不恼的得体微笑。
“太后应知民女的医术还算是过得去,而且还曾经救过您那皇帝儿子的性命。民女不放心别人,在姊姊孕期民女要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一切医药、饮食皆要由民女亲点方能入她之口。民女一定要等姊姊平安生产之后,方才安心再嫁翼安王!”顿了顿,夜飞雪笑了起来,声音里含了浓浓讽刺之意道:“太后既然觉得席花晨甚合眼缘,那么自然会想办法将她留在宫里。太后若想要民女死心塌地的为您做事,总也要拿出点彩礼什么的吧?”
太后意味深长地望了夜飞雪一眼,她伸手接过欢喜递过来的热茶,轻轻缀饮一口,又出神地望着袅袅升浮于她面前的氤氲热气,突然之间,竟是扑嗤一声笑了出来,跟着在夜飞雪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慈爱万分的说道:“看到你这副腔调,哀家突然记起了当日在冷家,你跟哀家要了春花、秋月、冬霜这三人的手当成彩礼的事情。说起来,你夜飞雪当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物呀。”
夜飞雪扬一扬脸,道:“说起这事,民女倒是想跟太后要个人!”
太后笑容可掬地问道:“哦?是谁?”
夜飞雪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迸出来:“梨太妃的贴身奴婢,含烟!昔日她在船上对我的恩情,民女可是一生一世都记在心里。现如今,民女既然已经是太后心尖尖上的人了,那么,趁着太后的威风,这番恩情民女怎可不好好还付给她。”
太后笑了笑,抬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说到梨太妃,哀家还正想问你这件事呢,好孩子,听闻昨儿个梨太妃找了你去,随后太妃就薨了,不如,你悄悄地告诉哀家,这梨太妃跟你到底唠叨了些什么?”
夜飞雪忿忿地说:“她竟然威胁了我一翻,叫我以后好好效忠于她,我又怎么会理她呢?至于她后来为什么会死了,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早上听说了这事,我还吓了一跳呢!”
太后端正了身体,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在分辨她这话的真伪,慢慢地一丝冷笑从她的嘴角溢出,但偏偏她的声音却甜腻无比:“席花晨乖巧听话,特别招哀家喜欢,哀家已然决意留她在宫中暂陪,所以,但凡席花晨提出什么事,哀家一般总是会应允她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么有些事情,夜飞雪就必须要弄个清楚明白了。她轻轻托着欢喜递给她的茶盖,不紧不慢地问道:“民女,还有一事十分好奇,想要请问太后。太后长年隐姓埋名,这次突然现身,难道朝中大臣就没有什么说法吗?”
“说法?”太后斜横了夜飞雪一眼,端的是媚态横生,她轻笑道:“说法如何没有?琥阳王之所以肯起来清君侧,当然是因为翼安王答应了扶持他当皇上,他利欲熏心,昏了头脑,才会被说服出了兵。横档里,突然杀出个圣仁皇后和承哲太子,当然是他不想见到的。所以,他和他的那一派大臣,无不矢口否认。言语之恶毒,说法之龌龊,当真是不堪入耳之极,再加上当时钟家遗留在朝中的势力,几帮人吵吵闹闹,端的是想将哀家和哲儿撕得粉碎。”
“哦,朝中大臣竟也会向市井无赖一样说些恶毒龌龊的话吗?这可真是好笑,不知道大臣们,又说了哪些恶毒龌龊的话,惹太后生气了?”
听到夜飞雪如此小心依依的打听,太后大声地笑了起来,丝毫没了身为太后应有的沉稳端庄,她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带着极致讽刺的说道:“夜飞雪,你真狡猾,难道他们所说的,不就是你心里所想的吗?你们是不是觉得哀家化身为蓝爱卿的妹妹,和他一起相守共度了二十年,患难与共,荣辱共进,说不得俩人之间会有什么男欢女爱,淫乱秽晦之事?不然的话,哀家怎么会生出个冷雪来?”
夜飞雪听太后说得如此入骨,不禁大窘,面红耳赤尴尬之下,只得低头盯着那片汉白玉雕砖的地面。太后见她低头,骤然冷笑起来,那冷若冰霜似的笑声在静谧的大殿里显得分外的阴森清冷。
夜飞雪被太后笑得心头无名之火“噌”地就蹿了起来,当下凝住心神,抬起头来,神态自若地问道:“太后自是极致尊贵之人,倒不知太后又是如何应对这些流言蜚语的呢?”
“应对?”太后笑了起来:“有什么好应对的?哀家只不过是做了二件事而已!”
“二件事?哪二件事?”
“第一件事,哀家将当年皇上的遗诏拿了出来。遗诏上有哲儿和哀家的手印,哲儿的虽然还是婴儿之时印上的,但每个人手指的纹印却是独一无二,而且永远不变的。所以,刑部的提刑官们已经证实了哲儿和哀家的身份。第二件事,哀家不过是将冷夫人这张美艳无比的人皮当众撕了下来,然后,再一一把哀家这张脸伸到那些聒噪无比的大臣们面前。哀家这张脸,可是连你薛神医都是不敢多看的,那么,试问天下,还有哪个男人会有这种胆子跟哀家做出什么男欢女爱,淫乱秽晦之事呢?至于冷老爷,便是当年哀家身边总领管事,他虽已过逝,但留下遗书,为哀家证明了清白,而且遗书上讲的也很清楚,冷雪,是我们俩个为掩人耳目,而买下的弃婴,买卖的文书一应具全。”太后说着,又大笑了起来,可一双眼睛却无透着无比怨毒的神色,在这一瞬间,让夜飞雪几乎生出一种错觉来,自己好像是被深山最阴湿角落里那只最恶毒的黑寡妇蜘蛛盯住了一样,这让她本能地感应到极致危险的存在。
夜飞雪低下头,此时,她心中基本已经明了,梨嫣说冷雪是她的亲妹妹,那么,既然冷雪是买来的弃婴,那么梨嫣必然也是被买来的,然后被安排成为了蓝言轩的女儿。想到这里,她拼命掩饰住自己眼中厌恶震惊的神情问道:“太后说过这世上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那么,请问太后,太后做了这两件事,殿上的大臣们便肯承认太后的身份了吗?”
太后细眯起眼眸,眉宇之中突现阴霾,阴毒的目光也突然清冷,深深凝望着殿外的某处:“那些大臣当然不肯罢休,仍是一味嚷嚷,始终不肯承认哀家的身份。好在,这吴越国的臣子,虽然奸的多,但确实还是有那么几个忠心的。当下便有人出面证明了哀家的身份,既然连那人都承认了哀家的身份,那么,其他的大臣自然也就无可厚非了。”
“不知这个最终一言定乾坤的人是谁?”夜飞雪忍不住发问。
太后伫坐不动,仿佛突然变成了凝铸的石人一般,但双眼幽沉似海,瞳仁深处更是亮的出奇,良久,她突然皱眉森然道:“哀家发现你还挺爱多管闲事的。朝政上的事,你毋需多问,你只需知道,现在我吴越国的天子,是承哲皇帝,太后,是我圣仁太后即可。哀家流落民间,多年来一直韬光养晦,忍辱负重,如今苦尽甘来,所得到,也只不过也是应得的而已。”
“太后所说,自然没错。”夜飞雪淡淡开口了,冷然近乎讥讽:“难怪当日的隐龙山庄排外的厉害。就连身份珍贵的萧庄主想要让我留在身边,也遭到了重重的阻挠,甚至栽脏嫁祸派来杀手。却原来,隐龙山庄里果然隐了一条真龙。”
太后眼波流动,扫了她一眼,徐徐道:“隐龙山庄隐匿着一条真龙的真相,唯有寥寥几人才知晓。便是连皇上自己,从前也是一直不晓得的。皇上当初不能体会哀家的苦心,一心只想着要摆脱哀家的掌控,所以,才会瞒着哀家,私下结交一些个身份低微、来历不明、不三不四的人。还是那句话,世上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谁能确保这些人当中,有没有钟家的秘探,又有谁能确保这些人不会对我隐龙山庄产生猎奇之心从而做出祸害之意?”
“所以,当初太后就用尽办法,除掉一切所谓的身份低微、来历不明、不三不四的人?”夜飞雪冷冷发问。
“没错。为了成就大业,牺牲再所难免,就算他们当中有人的确是真心想与皇上结交,但是,哀家又怎么冒得起这个险?”太后唇边掠过一道幽幽冷笑。
夜飞雪缓缓的轻吐一口气,轻笑道:“好在民女命硬的很,既没被人栽脏至死,也没被杀人给捅个透心凉,否则今时今日,太后要上哪儿再去找向民女这般好用的棋子呢?”
太后轻轻娇笑,她吐气如兰,声音低沉得近乎妖惑:“你真该好好谢谢翼安王,若是离开了他的庇护,就算你是九条命的野猫,这会子也都没命了。所以,去吧,去菰安郡,去到翼安王身边吧。用你的娇怯怯的身子,好好伺候这位小王爷,用你那漂亮的脸袋,好好的迷惑他,哀家相信,自古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翼安王这位啖心魔王到头来,还是会折到你夜飞雪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