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飞雪细想之下,顿时觉得遍体生寒,翼安王连声冷笑道:“他不说,是因为他觉得,在先帝未驾崩之前,将承哲太子未死之事告之天下,他非但捞不到好处,反而会跟钟家结成死仇,召来致命的报复。圣仁太后虽说是承哲太子之嫡母,只怕在其回宫一事之上,也存了极大的私心。”
夜飞雪深吸一口气道:“我原一直想不通,若说从前太后重伤,不敢回宫,而蓝言轩又被贬到边疆成了一个小兵,无力保护太后周全,所以才不敢把他们母子未死的事告诉皇上。那么,为何等他当上了大将军后,仍是一直隐瞒,而太后又为何不肯让他在面圣之时告之真相。听你这么一分析,算是明白了几分。”
“皇上在隐龙山庄这几年,一直被太后控得死死的,直若是个牵线木偶。如今皇上登基,非但身边无一可用之人,且对朝政、宫廷事务一窍不通。致使他在朝政上不得不依附于蓝言轩,在宫廷之中不得不依附于太后。试想,皇上若能早早进宫,必将会得到先帝的悉心教导,那么,等皇上继位之时,他必将能独挡一面,哪里会出现如今这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此乃其一。其二,太后容貌被毁,年岁渐大,已是再不可能重新获宠。皇上若是提早回宫,她的身份,必然也会暴露,她曾经以倾城倾国之姿而媚惑皇上,如今让以一张残破的颜面去见皇上,只怕比杀了她还难。更何况,她在宫中树敌甚多,钟皇后与敏太后更是一直视她为眼中之钉。她若身份暴露,只怕挨不到当上太后,就要不得善终了。”翼安王娓娓向她分析道。
“蓝言轩和太后不肯在先帝活着的时候,将皇上的身份公布出来。可是,他们有没有想过,万一皇上要是有了别的子嗣,那么,他们的如意算盘岂非都落空了?”夜飞雪皱眉而问。
“所以,他们就要保证先帝的后宫绝不会再有子嗣的出现。”翼安王眉毛高挑,唇边凝成一个冷冷的折角:“圣仁太后流落在民间的前几年,是由钟皇后独揽后宫大权。她这人善妒歹毒,自己没有所出,自然也容不得别的妃子诞下皇子。故此,在前几年里,宫中有孕的妃子,仍是意外不断。后来,随着钟皇后的年纪渐长,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生育的机会,这个时候,她才开始发急,开始暗中培养心腹的妃嫔,借以怀上龙胎。只可惜,这个时候,太后和蓝言轩已经站稳脚根,梨嫣已然进宫,她的容貌跟当年的圣仁太后有几成相似,先帝一见之下,十分倾心,梨嫣在当时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梨嫣处置起钟皇后埋下的棋子,手段可谓十分毒辣,那些个妃嫔要么就是不育,但凡有孕的,就马上就出了意外。皇祖母当时为此,十分担忧,还向我提及过,说是宫中又出了个圣仁皇后。此后,梨嫣的手段,渐渐被皇上所知,等到冷雪进宫之时,她已经完全失宠,处境也十分危险,相当于被半禁足于自己宫中。所以,当日的冷夫人,会破例同意冷雪那条李代桃僵的计策,才会想方设法将她安排进宫,取代她姊姊去获得皇帝的宠爱。”
夜飞雪点点头,思量着说道:“梨太妃生前曾经对我说过,皇上后来已经不能生育,因为是她亲手在皇上身上入药,令他此生不得生育看来。她又说冷雪的骨肉不是先帝的,看来,冷雪为了顺利上位,居然……居然想出了借种生子的办法。”
翼安王默默半晌,伸手将她揽得更紧些,淡淡道:“当年圣仁皇后宠绝后宫,一帝二后,更是成为一时佳话。可见当圣仁太后是十分懂得曲意讨好先帝的,梨嫣和冷雪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能很快得到皇上的宠爱,也是很平常的事。坏就坏在,这冷雪居然想办法借种怀上了身孕。对了,飞雪,你还记不记得,当日皇上还是隐龙山庄庄主时曾经遇刺一案中那几个大内高手?”
夜飞雪一惊,问道:“难道竟是冷雪派出的?”
“应该就是她派出的。她真不愧是圣仁太后悉心培养出来的人物,一旦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立即狠下心来,派人诛杀皇上,而且手段毒辣,唯恐一击不中,所以,连在刺杀的凶器上都涂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如果当日不是正好有你这位神医在场,那皇上可就真的危险了。这事一出,以圣仁太后的机警,立时就知道了是她下的毒手,估计一定采取了什么措施。而在这个时候,先帝又许下了只要诞下龙子,便给其后位的诺言。这样一来,冷雪得罪圣仁太后在先,与当时的钟皇后成为死敌在后,造成了两人都想将其诛之死地而快的局面。现在皇上登基,冷雪做为他们这个团伙里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圣仁太后更是视她为眼中之钉,只不过前段时间局势未定,太后没有心转去动她,不过是将她软禁起来罢了。但是,当太后得知梨嫣找过你时,她坐不住了,她唯恐你已经从梨嫣口中知道了一些不应该知道的秘密,又唯恐你会偷偷去找冷雪,所以,来了个先下手为强,终于把冷雪给干掉了。朝中众大臣并不知情,都以为梨嫣和冷雪是蓝言轩和圣仁太后的人,现在,她们两人先后死于非命,更巧的是,今天皇上又再‘遇刺’,还死了个内务总管,这笔帐,只怕要赖到钟家的头上去了,只怕那位在得知圣仁太后归来便已经自栽身亡的钟太后,当真要死不瞑目了。”
夜飞雪听得心中一阵阵难过,不由静默地靠在他肩上,轻声道:“我想,冷雪这么做,一定是因为不甘心这一生都要向个布偶被圣仁太后操控在手中。”
翼安王望着她,目光之中爱怜横溢:“我知道,你亦是十分不甘心一生都会向个布偶被那个老妖婆操控在手中。所以,我非常担心你会做出些冲动的事情来。”
夜飞雪望着他:“当日的钟皇后身后有钟家做为靠山,又韬光养晦极尽心思,甚至于不惜毒害先帝来谋求极位,最终仍是落得个为她人做嫁衣的悲惨下场。我自问既做不到韬光养晦,又做不倒极尽心思,所以我知道,我一定是斗不过太后的。但我也绝不甘心束手就擒,你放心,我为自己争取自由,但绝不会跟她硬拼硬的。”
“飞雪,我明天早朝之后仍是要走。”翼安王清冷的神色在灯光下凛冽如冰。
“为什么这么急?”夜飞雪的眉头遽然皱起,口气中有些呜咽的不舍。
翼安王轻拂我的脸,眸中有幽幽的情意,令初识爱恋的夜飞雪十分痴迷:“飞雪,我不得不走,菰安郡的大军已撤,我手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我留在这里,只会对你和皇上造成不利,若让蓝言轩和太后知道了我和皇上联手之事,只怕你就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明天,我会做出一些动作来,迷惑蓝言轩与太后,好令他们以为,我也准备在新皇登基之时分上一羹。”
他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抱紧夜飞雪:“飞雪,答应我,千万要小心,一定要好好克制住你自己那火爆的脾气,不要动不动就露出你那野猫利爪。如今皇上根基未稳,政权全都落在太后和蓝言轩手中,这二个人都非善类,你千万要小心些,别一不小心就成了别人的牺牲品。”
夜飞雪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命由我不由人,我夜飞雪绝对不甘心成为别人的牺牲品,无论如何总是要争一争的。”
翼安王听她如是一说,不觉眉间顿宽:“瞧瞧,这就是你最吸引我的地方。若给你一把剑,必能在战场杀敌无数。”
夜飞雪听翼安王如此夸奖自己,忍不住冲他嫣然一笑,翼安王顿时有了片刻的失神,然后,他目光带着种醉人的温馨,深沉而又温柔的停留在她的脸上。
“飞雪。”他低哑着声音叫着她:“千万不要这样对着我笑,你这样,我几乎就快要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夜飞雪温柔的委婉的轻柔细语的问他,而脸却不由自主的红了。
“忍不住这样!”翼安王真的‘忍不住’了,一把将她压在了身下,狂热的嘴唇似雨点般,热烈的留恋在她脸上、颈上的每一寸肌肤。
骤然之间,他却又放开了她,神情间带着狼狈和无措:“我走了,我得走了。”他颠三倒四的说着,然后跳下床去穿鞋和整理衣服。可是他把鞋给穿反了,衣服的下摆也给扯破了。
一直躲在云层中的月亮此时终于钻了出来,只把他的身影拉得颀长无比,翼安王似一株青竹似的笔直地站在洁白的月色中,整个人看上去俊朗帅气之极。他低头凝神瞧着夜飞雪,眸中流光滑溢,猛然间,他伸出手来,用力地拥抱她,他把下巴紧紧地靠在她的肩头,低声而有力地说道:“宫中魑魅魍魉横行,未来之路艰难困苦,所以,一定要好好保重呀,我最最最心爱的飞雪,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太担心。”
夜飞雪忍不住热泪盈眶,亦用力回抱他,哽咽道:“你也一定要好好保重,我最最最心爱的翼之。”
翼安王点点头,不由分说在她手上套了一只凤凰血玛瑙玉镯,轻轻在她额吻了一下,然后,骤然放开,头也不回,大踏步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