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飞雪强压下怒气,淡淡道:“皇上,请你别责罚做糕的厨师,其实这糕做得很好。只是现在我吃不下。”
“怎么会,你刚才全吐了出来。现在应该腹中空荡荡的。”
“皇上,我现在不想吃。”
“为什么不想吃?更何况……”承哲拖长了声音,眼神里有汹涌的波澜:“更何况是朕亲手喂你吃,这可是宫中其他妃嫔求都求不来的。你为什么不想?你不喜欢吗?”
简直莫名其妙,夜飞雪实在忍无可忍,生硬地别开头,冷冷道:“是,我不喜欢。皇上大可以让宫中其他妃嫔求着你让你喂,只是我求求皇上,别再喂我了。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朕猜想,若是换成了别人来喂你,你就会喜欢得不得了,对吗?”承哲啪地一声,将玫瑰花糕扔进盘子里,声音冰冷。八壹中文網
夜飞雪的背顿时有些僵直且不自然地紧绷起来,咬了咬牙,柔声道:“皇上,您醉了!”
承哲冷冷地望着她,他现在的目光简直就向凝结成山的千年寒冰一样。夜飞雪的心,突的打了个寒战,情知此翻若答得不好,只怕又若祸事。
彷徨心急之下,体内断肠散的余毒被那几块玫瑰花糕给激了出来,顿时腹痛若绞,夜飞雪死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只是她这翻模样,落在承哲眼中,却又激起了他的怒气。
他再次打了个酒咯,身子一阵晃动,然后他便发起怒来,一把推开她,郁愤而地说道:“夜飞雪,朕倒真想挖出你的心来瞅瞅是什么颜色的。为什么朕如此待你如此真心,你却仍是据朕于千里之外?”
夜飞雪全身无力,不由自已,被他通一声推了出去,脸撞在了床沿上,手肘撞到了青玉石板之下,顿时鼻青脸肿,手臂骨折。
承哲也没料到,夜飞雪竟会被他一把推了出去,摔成这样,又悔又急,竟自呆在那儿。夜飞雪死咬着嘴唇,强忍着手痛和腹痛,泪水涟涟道:“皇上,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从来没害过你,我也从来没有算计过你。我所做的一切,无非只是为了保护我自己而已。就向今次,并非我不喜欢你喂我吃。而是我刚吃过断肠草,若再吃其他东西,肠中的余毒就会散发出来。我大病初痊,若余毒发散,只怕又得要躺在床上很多天。”说得这几句,她便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夜飞雪心中只觉得凄苦无比,惨然道:“皇上,你看看我,哪里还有半分初进宫的时健康洒脱活泼任性的样子?我浑身伤痕累累,我凡事战战兢兢。若皇上真觉得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真觉得这么幅惨状还不够,那么,请你把我的命拿走,这终归是一句话就事了,你又……又何苦,何苦这样时好时坏得折磨我?”
承哲的脸瞬间血色尽退,苍白得如同纸一样,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迈了两步,慢慢伸出手来,想来抱夜飞雪。夜飞雪的身体本能的、受惊吓似的,抗拒的往后退了一下,他立刻把手收回来,垂在身边。
“对不起,飞雪。对不起,对不起!”承哲一迭声地道歉着,然后艰难的、沉痛的说道:“朕的心情糟透了,所以把火全撒在你身上。朕……我……疯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皇上,不应该跟我说对不起。”夜飞雪缩了缩,有些胆怯的说道。
“飞雪!”承哲的脸色更白了,他扯着头发,声音里迸裂着令人揪心的痛楚:“天底下,朕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你,可是,偏偏,造成伤害最多的就是你。你知不知道,朕贵为天子,可是,却连个可以对着生气,发脾气的人都没有。皇后、太后,银衣、淑妃、德妃、惠妃,统统都是朕所不能得罪的!朕是天子,她们是朕的母后,朕的妃嫔呀!可她们却对朕勾心斗角,对朕思量算计,那可决比不战场上一刀一枪刺在身上来得仁慈。可是,偏偏朕,却对着她们束手无策,无能为力。朕也很想向你这样任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可……”他顿了顿,大口地吸着气,似乎正在用他全身的力量,在压制心中种种痛楚:“可朕不能,朕面对着她们,就算心里再不喜欢、再生气,再不满,再讨厌,也只能陪着笑脸,费心讨好。朕像什么?朕根本就不像个皇帝,倒像个构栏里的小相公!”
夜飞雪万万不料他赌气说出这种话来,大惊失色之下,一下子跳起来用没折的手去捂他的嘴。承哲张开手臂,把她整个人都圈进了他强劲的臂弯中,他把头深深埋进她披散的长头之中,他喃喃的,痛楚地低语道:“飞雪,太后扶了银衣当贵姬,明摆着要争夺后宫之权势。而就在方才,朕又接到死士秘报,琥阳王他……只怕要反了!还有蓝言轩那恶贼,则逼迫着朕将他的儿子封为亲王。朕……真的已经焦头烂额,精疲力竭了。”
有丝丝缕缕的冷风从半开的窗户中吹入,轻轻盈盈地环绕在夜飞雪和承哲的身上,给这样的气氛里,凭添一层无法言语的孤寂。
“皇上!”夜飞雪推开他,忍痛扶住折了的左手,深深凝望着他,想起隐龙山庄与他初识的情景。又想起他初登皇位的野心勃勃和密密心计,不禁开口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他低低笑出声来,声音中满含着激愤与戾气:“今日在早朝之上,蓝言轩说他儿子连打胜战,已经将钟家叛军赶入西北的沙漠之中,他把他儿子的功劳说得比天还大,定要朕将他儿子封为王候。跟着,就有御史站出来弹苛琥阳王,琥阳王不服,咆哮于朝,随后蓝言轩掌掴琥阳王。琥阳王受辱之下,竟欲杀死蓝言轩,被朕阻止。于是,琥阳王大怒摔碎笏板愤而离去,紧接着便离开王府,直接去了他的江东大营,动用了虎符,开始调兵遣将。”
“啊……”夜飞雪轻声惊呼一声,愈听心中愈怕,竭力控制气息:“蓝言轩为何要激怒琥阳王?我倒是觉得……”夜飞雪垂下眼,沉吟片刻,才缓缓道:“琥阳王或者只是昔日丁原,他的怒气未必是针对皇上,也许他只不过是想出兵对付蓝言轩这个当代董卓而已呢。”
“只怕这董卓还非得要让琥阳王当了。”承哲一字字的说,声音虽说低,却带着切齿的愤恨:“蓝言轩的儿子蓝杰皓带着数万大军班师回朝了。你说,这说明了什么?”
夜飞雪的心,在这一瞬紧缩,失声道:“什么,他带着数万大军班师回朝?他……他竟敢带军还都?”
承哲慢慢抬起眼帘,幽冷的瞳眸犹如寒夜,他身子微颤,发出一声叹息,淡淡道:“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见她还要再问,承哲吟然一笑,只是那笑容里已经带上了明显地醉意:“你看你,疼得满头大汗,还要硬撑着。朕这就吩咐御医过来看你。”
“皇上……”夜飞雪望着他眉间的荫翳,想要说些劝慰的话,却不知从何开口。
“嘘!”承哲醉熏熏地冲她摆摆手,唇边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其实,你知道吗?最让朕在意的,是朕好母后的态度。她明知道早上朝局上的变化,明知道你和……”说到这里他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看了她一眼,仿佛很有趣似的说道:“你和菰安郡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明知道朕此时费尽心思把你捧上贵妃之位就是要牵制翼安王。朕……是要把你永远留在朕的身边,朕要让痴情的翼之不得不永远帮协对朕。可是,太后,她为了争权夺力,偏偏就不肯帮朕一把,她还想把银衣给捧上了贵妃之位。你说,这跟在朕的背后捅了一刀有什么两样?就向当年,如果当年先皇在世的时候,她肯将朕的身世公布于世,朕如今又何至于被人牵制成这样?朕又何需对着你们这些女子陪尽小心?花尽心思?”
夜飞雪仿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心,在瞬间变得一片冰冷,随即感到一阵抽痛和恐惧。原来,他要留下她,竟是为了永远地控制住翼安王,这样的心机,却偏偏要隐藏在以爱为名的情深之下。
仿佛五脏六腑已经绞结在了一起,有仿佛有什么在撕裂着她的心。原来,从一开始,他对她的好,他对她的情,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假的。原来,他对她,竟是跟对皇后是一样,他只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在留住不同人的心。而她,几乎就要让他得逞了,在他为她挡剑,在他为她挡针,在他没日没夜守护着受伤的她的时候,她心中那根最柔软的琴弦就曾被他轻轻拨动过,却原来,他的千般用心和万般情意,皆是对她和翼安王的算计。
她真傻!她真的太傻!
夜飞雪怔怔地望着他,连手臂的巨痛也忘了,只希望自己从来就不曾认识过他这个人。渐渐的,嘻笑的笑容,从承哲的脸上隐去,他的眼睛直视着夜飞雪,他重重的呼吸着,胸膛急促的起伏,明明是他说出了那翻将她伤得体无完肤的话,可看他的样子,竟似乎他比她更加伤心更加痛苦。
“飞雪,我就是个笨蛋!就是个懦夫!从前,那些真炽的情意,那些美好的感情,我竟然就没能好好珍惜,没能好好把握。我总以为,我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可是……”他失态地笑了笑,含混不清地说道,痛苦的声音压抑的几近变调:“都没了!都没了!哈哈……现在还剩下什么?唯有这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摇摇欲坠的皇位而已。这能怪谁?只能怪我自己!只怪我没有勇气,没有向翼之那种不顾一切的勇气,甘愿付出不怕受伤的勇气!怪我自己太过贪心,我以为我有身份有地位能力了,我以为我现在终于可以鱼和熊掌兼得了,可是,实际上呢?我什么都不是,我什么都没有!所以,如果你非要将我对你的心,想得那样的不堪,我就给你这个不堪的理由。我不再介意,你心里会恨我,若你真是恨了,最起码你心里还能记得我!”
“皇上!”夜飞雪挣扎着喊着,泪珠盈于睫毛之上:“我的手很痛,真的很痛,而且断肠散的余毒也让我很难受,你能不能让绿鬓把我的金针先还给我,让我给我自己施针,配药?”
承哲的醉意,似乎因她的这话而消散了。他迟疑了一下,用手指抓着他那明黄色的衣袖的袖口,慢慢地,细心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他的神情是那样的细心和专注,好像天地万物之间所有的事都比不上为她拭泪更重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