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飞雪听了孟忆柳这翻话,不由呼吸一窒,问道:“你的意思是,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皇后在背后操纵?”
“对呀。难道你忘了当初冷家老奴之事了?难道你又没看见银衣处置你姊姊时,她在快意的微笑?”孟忆柳叹了口气:“只有皇后这种有背景的人,才会请得动那样的高手。她趁着皇上出宫,让舒婕妤知道了自己没有怀孕的真相。皇后算准了舒婕妤慌乱之下,必然要想法子遮掩,也算准了你那倒霉的马屁精姊姊每天会在这个时候去见舒婕妤,更算准了舒婕妤会因此嫁祸给你姊姊。至于,银衣,早就对你姊姊和小皇子虎视眈眈,还不借着这个机会铲除她们母子俩?故而,才会把小皇子放到淑妃那里。如此一来,一箭数雕,皇上回宫,见你姊姊母子双双被害,只会怪罪银衣,而她则完全跳出这是非之外。到最后,她必定会想办法捅出舒婕妤假孕一事,如此一来舒婕妤自然难责罚。皇后的这一招当真好不阴毒,若非天见可怜,使得皇上提早回宫,银衣、舒婕妤、你姊姊、小皇子四人无一能够幸免。”
“这么看业,皇后可真是太狠心,也太聪明了!”夜飞雪有些神色恍惚地说道。
“是呀,难怪皇上会对她不喜,逐渐冷落她。好在舒婕妤长了一幅梨嫣的花容月貌,否则,必死无疑,只是她这翻做法,令得皇上愈加痛恨她这张脸,只怕今后她再也不会受到圣庞,当真是可惜得紧。”
“那也是舒婕妤自作自受,她若是心存恶念,又怎么会堕入别人的陷井?”夜飞雪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那杯已经放得冰凉的梅花茶一饮而尽。
孟忆柳突地白了她一眼道:“你也真是的,现在仍是这冲动的性子,刚才幸好我拉住你,不然你就这么冲去去岂不糟了?皇后存心要置你姊姊于死地,你这么冲出去,岂非连你都要糟!”
夜飞雪嫣然一笑,淡淡道:“第一,众所周知,我跟她关系极好,她现下出了事,我当然要表现得焦急无比,冲动万分了,我这样的表现落在皇后和皇上的眼线中,这才叫合情合理!第二,我若不表现出冲动莽撞的模样来,皇上回来了,必定会觉得我心肠歹毒,不顾手足之情,他若是再对我心生不满,我怕我在这宫里就更加难熬了。”
孟忆柳瞪大了眼睛问道:“这第三,敢情你就是算准了我俩会拉你,所以才装成这样?那要是我们俩个没人拉你呢,你怎么办?”
“你们二个当时要是不拉住我,我就只好硬着头皮冲出去。说不得我就要以送给皇后的那张方子为文章,逼着皇后表态,先把她保下来再说了。”夜飞雪叹了口气道:“我承认,当时我心里的确十分焦急,但,我已经再不会向从前那样为她不顾一切了,方才我所表现出来的冲动担忧害怕,统统不过是演戏罢了。”
正说着,玲珑带来消息,说是皇上宣传刘太医,命刘太医将舒婕妤脉案呈至圣前,不想竟发现刘太医贪暖将暖炉烧得过旺,以至于闷死在了太医院,舒婕妤的脉案更是不小心掉在了火里,烧了个干净。
听到这个消息,孟忆柳大是嗤鼻道:“欲盖弥彰,皇后下手可真够快的。”
夜飞雪长叹一口气:“在这深宫之中,不管是宫女、太监,还是妃嫔、官员,皆都是人命薄如纸。这个地方,外表华丽非凡,实则肮脏无比,我真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孟忆柳侧过头看着夜飞雪,眼神出奇地严肃:“皇上已经对你进行禁足的告诫,你千万不可再擅自胡来。否则,大祸必至,连我和玲珑都要跟着你倒霉了!”
承哲这位皇帝金口一开,夜飞雪便重新被禁了足。可她还是在当夜溜了出去,因为这一日,正是是梨嫣的忌日。
其实,夜飞雪和梨嫣根本没怎么接触过,但她却被梨嫣的风采所折服,最重要是梨嫣对她有救命之恩,而她,却未能完成梨嫣临终之愿护住冷雪周全。夜飞雪自觉亏欠梨嫣甚多,所以在她忌日之时,无论如何也要到她的芳菲宫去拜她一拜。跟她同去的,自然还有对梨嫣忠心耿耿的含烟。
在机灵的含烟掩护之下,她们一路避过巡夜的大内侍卫,来到了芳菲宫。
失去了女主人的芳菲宫在这样一个夜晚显得分外静寂孤寥,空空荡荡,冰冰冷冷宛若一座毫无生气的坟墓。
含烟轻轻推开门,那门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吱呀”之声。
“含烟,你确定皇上喝醉了,已经睡了吗?”夜飞雪轻声问含烟,一阵寒风当面吹来,寒意逼人,她不由紧了紧披风,向含烟这边靠了靠,心里却隐隐升起一种不安,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是呀。今天皇上为了安抚静柔夫人,哦,不是,是贤妃娘娘,特意备下酒菜,皇上和娘娘都醉了呢。”含烟一边拿出祭品,一边轻声回答。
“亏我还以为,皇上是为了她的忌日,才提早回来的。唉,男人真是没良心,任凭当初如何千般恩爱,可是等人死后,一切便随烟云而去了。我虽不知道皇上和梨嫣感情如何,但我听你们提及,却听说是情深义重的,想不到英雄难过美人关,几杯酒下去,皇上便连她的忌日都不记得了。”望着孤寂黑暗而又空旷的大殿,夜飞雪有感而发。
“姑娘又要胡说了,皇上是重情得义之人,对梨主子的感情更是非比寻常,并不向姑娘所说的那样。”含烟点起了白蜡烛,边放忌品,边说道:“舒婕妤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之所以毫发未损,只是被禁了足,便是因为她长得太向梨主子,皇上明知她犯下欺君大罪,仍是不忍下手。”
夜飞雪点点头,跪在地上,冲着当日梨嫣毒发身亡的地方磕了好几个头,然后拿起一杯薄酒洒在地上,轻声道:“梨嫣姐姐,飞雪对你不住。当初你求飞雪无论如何要保住冷雪一命,可惜飞雪没用,竟不能护住她的周全,飞雪实在愧对于你。梨嫣姐姐,当初,你说你只不过是人人都可以践踏的烂泥罢了,凄凉薄命卑贱之极。当时,我并不能懂你这句话的意思,时过境迁,现在,我终于明白你当时的心情了。梨嫣姐姐,你于飞雪有恩,曾数次救我性命,飞雪无以为报,唯有一杯薄酒敬你。希望你下一辈子投胎,要做个开开心心,自由自在的人。来世如果有缘,希望你可以和皇上重新执手,弥补你今生未圆之梦。”说着,又磕了好几个头。
含烟含着泪,边烧纸钱,边说道:“主子,你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跟皇上在一起。可等皇上进宫了,你却因为成为他的太妃,无颜见他而选择一死了之。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若你能像飞雪姑娘这么勇敢,现在你和皇上已经很幸福的在一起了。你又何必在意人家怎么说,怎么想,怎么看呢?”
夜飞雪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梨嫣姐姐和皇上是一对苦命鸳鸯,她有自己的尊严和逼不得已。她之所以选择自尽,便是为了在皇上面前维护自己仅存的那一点尊严,她只是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在皇上的心里。实际上,她的确也做到了,不是吗?”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骤地里,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大殿里响起,悠长的尾音在沉沉的黑暗中显得异样突现,仿佛摄人心魂一般。
夜飞雪差点叫了声“鬼”了来,好在她立时又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连忙跪于地上:“参见皇上!”语气虽然镇定,但惊魂未定,一颗心更是急剧地跳个不停。
“起来吧!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朕才让绿鬓告诉你,让你呆在自己宫中不许再出来,可转眼之间,你却违抗朕意,跑到这儿来了。”承哲冷冷地说。黑暗中,夜飞雪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含烟忙跪求道:“启禀皇上,其实不能怪姑娘,是奴婢不好,奴婢自作主张,要姑娘一起前来拜祭梨主子的。”
“你还叫她姑娘?”承哲冷哼了一声,可是突然语气便转为柔和:“含烟,不关你事,你能记得你家主子,在她忌日来拜她。这很好,很好。”沉默了一下,他又道:“含烟,你先回去吧,朕还要在这留一会儿。”
含烟点头称是,夜飞雪听了,也不禁如蒙大赦,帮着含烟收拾好东西,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承哲冷然的声音:“朕有允许你走吗?”
夜飞雪害怕起来,向含烟望去。含烟轻轻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
只到含烟的背影渐渐隐于夜色之中,夜飞雪才突然想起,刚才为什么会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原来这芳菲宫里的奴才们,竟一个也看不见,想来是承哲来的时候,把他们都打发走了。
“把宫门关上,然后到内室里来!”承哲冷冷地命令夜飞雪,然后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夜飞雪不敢违背他的圣意撒腿逃走,只得乖乖地关上了宫门,往内室走去。
内室的上好黄梨桌上,只点了一盏昏暗如豆的蜡烛,烛边放着一坛酒,两个杯,承哲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眼光落在黑暗之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夜飞雪走了进来,他把眼光停在她脸上了,目中流露出阴沉的、怪异的之色。
“皇……皇上!”夜飞雪惴惴不安地叫他。
“坐下,给朕倒杯酒!”他冷冷地命令她。
夜飞雪依言坐下,给他倒了杯酒,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夜飞雪再倒,他再饮,一连倒了七八杯,夜飞雪不禁有些心慌,劝慰道:“皇上,烈酒伤身,仔细龙体!”
“伤身又如何?”承哲怪模怪样地笑了起来:“你会在乎吗?你们会在乎吗?谁会真的在乎?”
夜飞雪不敢多说,只静静再给他倒了杯酒,他拿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
空气中,仿佛有着窒息般的沉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承哲才缓缓开口:“你知不知道,在她死之前,朕曾经见过她。朕跟她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朕都不在乎,朕只要她跟朕在一起。可是,那晚,无论朕怎么求她,怎么开导她,她——她却怎么也不肯开口跟朕说一句。她就那样,坐在那儿,眼中流露出凄然无比地神色,怔怔地望着朕,眼中的泪水就这支蜡烛一样,一滴一滴地滴落下,落在朕那件崭新的龙袍之上。后来母后派人把朕叫走,朕没想到,这一走,竟和她成了天人永别……”他这样说着,眼光仍是凄楚地盯着那支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