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眼中光芒一盛,微微冷笑道:“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好,就算你不敢,不愿伤哀家的心,那么皇上呢?你便敢,你便愿伤他的心了吗?你自己看看那本《彤史记录》,若不是被你所伤,他怎么会被得如此荒诞?夜飞雪,你不愿意跟着皇上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设计陷害舒心?舒心人好端端地在霅溪馆,受尽万千宠爱,她用得使出假装受孕一套来骗取皇上宠爱吗?是你,你想让你姊姊得到妃位,是用你神乎其神的针技,令得舒心误以为自己有孕,在她得知自己其实没有怀上的时候,惊慌失措,陷害了你姊姊,从而被你抓住把柄,把她打入地底。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生生破灭了皇上心中这最后的一点幻想?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害得皇上有多伤心?”
夜飞雪骤然惊心,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梨嫣忌日那晚皇上对她讲这翻话的意思。他说他知道她很聪明,但是以后,后宫的事,不允许她再参与进来。他说,她救过他二次,可是却伤害过他无数次,尤其是……尤其是什么,自然尤其是这次。难怪他说她再不会是夜飞雪,而只仅仅是席花晨!他恨她,恨她也变得跟宫里其他的女人一样,充满算计,充满心计,懂得去伤害别人,懂得踩在别人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果实。
夜飞雪心中憋了一口气,说不出的难受,不由抬起头,挺直背脊,大声道:“我没做过。害皇上伤心的人,不是我,而是太后你!当年如果不是太后你拆散他和梨嫣两个,又怎么会害皇上到如此地步?”
“住口!”太后勃然大怒,伸手狠狠给了夜飞雪一个耳光,用力之间,连她发间的金叉都被震落下来,掉到殿中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在宫中这么久,还学不会管住自己这张嘴,哀家早就应该要好好管教管教你,免得让你没上没下,将来在后宫之中闯出弥天大祸来!”
夜飞雪被她打得满口是血,半边脸顿时红肿了起来,恼恨之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再也不管不顾,双目爆出烈焰之色,沉声道:“既然太后这么想要杀我,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寻找借口?只是我不知道,将来你到了地底下见到我娘,你怎么跟她交代,说是你亲手要了她这个侄女的性命。你又怎么跟她解释,你为什么要一而三,再而三的加害自己的亲侄女,非要将她至于死地不可!从我踏进冷家的第一天起,太后你就无时不刻的在想要利用我,想要加害我,你这样残害自己的亲生侄女,对得起宇文家的列祖列宗吗?今天,从我踏进这宫里的第一步起,我就已经预感到你不会放我走,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要委屈求全,为什么还要对你唯命是从?好歹我身上流着的是跟你一样的血,到底也是珍贵着呢!”
说着,夜飞雪腾一下站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来,像割王美人一样的,割走我的舌头,像毒害孟忆柳那样的来毒害我,像杀死你冷家上下、成仁堂和粲花堂上下所有知情人一样的杀死我。你以为我还会像从前一样怕你?不,我不怕,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怕!”
“姑娘且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一直站在太后身后的欢喜突然惊叫了起来,她有些焦急的向夜飞雪使了使眼色。
“阿喜,让她说!”太后一摇手,怒喝道:“哀家倒是要看看,她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夜飞雪指着自己的胸口说:“我的好姨妈,我等着你从这里下刀,然后我好下去跟我娘讲,告诉她,她的亲姐姐是如何对不起她,如何残忍的对待她最心爱的女儿。我娘泉下有知,一定不会原谅你,一定不会放过你!”
“住嘴!最该说对不起,最不配得到原谅的人,其实就是你那个娘!”骤然间,太后一声厉喝,有如厉鬼号哭:“你以为是哀家把你害得这么惨?你错了!是你娘,是你那个不负责的娘害了我们所有的人,才使得你落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夜飞雪悄悄吁了一口气,太后眼中闪过一道涟漪,随即醒悟,怒道:“你还真了不得,难为你在这在关头,还想出这釜底抽薪之计,瞬间转移哀家的注意力。”顿了顿,她沉沉说道,虽然声音不大,得字字诛心:“原本你若肯呆在乾西宫里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下半辈子,哀家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放你和孟忆柳一条生路。可是你们俩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要闯,非要事事跟哀家作对,你暗算舒心,帮助皇后,这一件件的,都是死罪,你让哀家如何再容得下你们?”
说着,她拿起欢喜端上来的定神茶,小口地饮了一口,嫣然轻笑,朱唇微启:“你猜得不错,哀家这次把你叫来,的确是想拿你开刀,舒心那笔帐,无论如何都要跟你算上一算。现在,哀家便是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好命,能够活着走出这扇门了。”说着,她的面色阴沉,冷冷道:“阿喜,去把那支报时香给点燃,若是等香灭了,她还没能走出这扇,那她就只好永远留在这儿了。”
夜飞雪嘴唇微颤,银牙紧咬,看着欢喜点燃起一支细细的清香,虽然面上已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所幸却仍能笑出声来:“似乎太后每次有事,都要拿我来开刀,只是我想不明白,究竟我娘当年做了什么对不起太后的事,令得太后如此痛恨飞雪?”
太后嫣然一笑,露出珍珠一般光泽整齐的贝齿:“怎么又想转移话题?哀家也知道,在你心中必然把哀家想得十恶不赦,把你的娘想得十全十美。既然如此,今日哀家不妨把话说开,也好让你知道你的娘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说着,她叹了一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地样子,可眼神却分明装成不经意的样子向殿外看了看。
“哀家知道你和皇上见过蓝言轩,你们俩个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足为奇怪。但当年的事,你却一无所知。当年,哀家还是个只知道摘花涂粉的女孩子,你娘她便已经是熟读兵书,满腹经伦了。族内视她为惊世绝艳的人才,对她重要培养,一切家属资源都可由她任意调配,任意使用。”太后的声音逐渐平和,仿佛在说一件跟她毫不相关的事情:“皇上在民间选秀,是你娘认为这是个时机,便一定要哀家进宫以色媚君。哀家起初不肯,她便对哀家动之以亲情,晓之以大理。哀家当时年幼,抵不住她的亲情,也抵不过她那种大是大非的大道理,于是就和她一起进宫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你娘在后宫做了多少事,造了多少孽。没想到,这孽报却全部报应到了哀家的头上。”
太后的声音越说越低沉,好似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前兆,骇人心神:“我们逃出宫来到了边疆之后,起初你娘还肯事事为哀家着想,一力想着如何返宫,直到她知道了……”
“直到她知道了什么?”夜飞雪忍不住插嘴问道。
“直到……直到,她知道了……知道了并认识了夜泽的弟弟夜辉这个她命中的克星。自从她遇到你爹夜辉之后,她就变得多愁善感,不思进取,一门心思,全都用在了儿女情长之上。哀家为此,跟她多翻争执,可是你娘那脾气跟你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你要是想要说服她,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就算她表面上答应你了,可是转眼之间,她就立即推个一干二净。等你娘下嫁于你爹后,便更是不顾不管,扔下一切都要跟着你爹走。”太后瞪着夜飞雪,眼中凝着无限惆怅和忿恨。
夜飞雪心知太后这话有些不尽不实,当下便笑了起来,眼光却留意着那支报时香,见那香已经燃去一半,心中焦急,却偏生要装出镇定自如的模样,指尖几乎要掐入掌中。她压制住汹涌而来的担忧和害怕,双眸熠熠地望向太后笑道:“难怪我这么任性,原来,正是遗传了我娘的性子。”
太后恨恨地瞪着她,竭力压制着胸中几乎沸腾的气血,以至于弄得丰满的胸口不停地起浮着,过了一会儿,太后唇边露出冷冷一笑,压低声音道:“你娘的确是任性过了头。当年,是她,硬生生把不懂人世丑恶的哀家拖入到这场战争当中来的。可是,等哀家双手跟她一样沾满鲜血的时候,她却想要洗尽手手上的鲜血,重新开始,去和她相公过她相公想要的那种平静生活。她这么做,无疑就等于把浑身是伤的哀家扔在这个哀鸿遍野的战场上,你叫哀家怎么办?怎么办?你知不知道,那几年哀家熬得有多辛苦!所以夜飞雪,你别企图用你娘的那一点亲情来说服哀家,你娘亲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哀家。哀家容貌全毁,心性大变,全都是拜她所赐。可是她呢?她受了你爹的迷惑,为了她自己所谓的爱情,为了所谓要为将来的孩子积德,竟然就辜负了哀家,辜负了这片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更辜负了家族对她的殷切盼望之情。哀家这一生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比她更自私的人!没错,哀家就是要一次又一次的害你,要怪,就怪你姓夜!而不姓宇文!”
太后刚说到的:“要怪,就怪你姓夜!而不姓宇文!”时候,却听见外面通传:“皇上驾到!”
太后脸上露出恼怒之色,随即深吸一口气,眼眸幽闪,望着那支即将快要燃到尽头的报时香,微微一笑:“夜飞雪,你应该检讨一下,昔日你一有事,皇上便马上来为你解围,可是为什么,这次一直等到这只报时香即将燃尽的时候,皇上才来救你。今天你的这条小命算是捡回来了,可是下次呢?下次哀家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么走运,而皇上他,还会不会再次为了你,而向哀家求情。”说着,她眉尖蓦然一挑,一阵凌厉的杀气从她身上无声地威压而来,几乎压得夜飞雪喘不过气来:“给哀家记住了,夜飞雪,下次,下次你再胆敢向哀家挑衅,哀家的这支报时香,可就绝不会这么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