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一双黑瞳仿若天上的明月,熠熠生辉,她凝视着淑妃,关切之情流于言表:“听闻有刺客潜入妹妹的景仁宫,妹妹可曾受惊?”
淑妃微微一笑,潋滟美眸中一片感激:“原来姐姐深夜造访竟是为此缘因。姐姐不顾安危,如此关怀,妹妹不知何以为报。只是妹妹宫中并无刺客,也不知何人竟敢如此大胆,以谎情惊动姐姐凤驾。”
皇后听淑妃如此一说,不由冷笑,指尖金套指着在场的每一位大内侍卫道:“听妹妹如此言词凿凿的说法,竟然是这群大内侍卫在这儿无事是非,造谣生事,他们胆敢欺骗本宫说亲眼看见有刺客潜入妹妹宫里,当真是其心叵测,实在是罪该当诛。”
这一句话的力量非同小可,跪于地上的大内侍卫都齐齐变色,领头的那个队长咬一咬牙,断然回答道:“回禀皇后娘娘,未将岂敢乱言,末将与众侍卫确实看到有刺客潜入淑妃娘娘宫里!”
皇后面沉似水,冷声道:“大胆,淑妃亲口告之本宫,说她宫里并没有潜入刺客,可你们却一个个指天发誓说有刺客潜入她的宫中,难道说——你们竟然敢指责淑妃在向本宫说谎吗?”
一众大内侍卫全都噤若寒蝉,面面相觊,齐齐磕头请罪。淑妃微微一笑,温言劝道:“姐姐不必动怒,这黑灯瞎火的,不小心看走眼的,也还是有的。”
灯光照在皇后脸上,将她略带浮肿供血不足的面庞映得越发惨白,她冷眼望着淑妃,目光之中凛然之色越来越盛:“这可真是奇怪了,妹妹以为,为何这么多人竟然一起看走了眼?”
皇后这话问得甚是恶毒,淑妃却回以悠然一笑,目光却盯着大内侍卫中那个大胡子道:“的确奇怪,本宫也想不通,这些人到底长了双什么眼睛,在这大内后宫之中居然也会看走眼呢?”
皇后冷冷道:“妹妹如此说法,是执意不肯让大内侍卫进去搜查刺客喽?本宫真是想不明白,妹妹一向聪明懂事,知书达礼,谨守宫规,怎么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阻止大内侍卫进你宫中执法?莫非——妹妹的宫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皇后沉下了脸来,使得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险恶难言,淑妃深吸一口气,突尔笑道:“若姐姐非要进去看也未尚不可,只是切莫惊动了圣驾。”
话音刚落,却见关着的宫门再次大开,身披披风,着一身黄色便服的承哲,在绿鬓及吉祥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人等再次下跪,连皇后也跪下请安。
夜飞雪跟着这一众人木偶似的跪了又起,起了又跪,只觉得这一切的一切荒唐可笑得如斯。
只见承哲略带几分醉意地走了出来,伏下身子扶起皇后,顿时他那张俊美无双的面庞浸润皇后身影的昏暗中,却听他含笑问道:“快起来吧,怎么,知道朕多饮了几杯,不放心来看朕吗?”
皇后低头婉然道:“皇上今天晚上并没有翻绿牌,所以臣妾并不知道皇上在淑妃妹妹这儿。”
承哲点点头,脸上带着抹奇异的神色,眼神税利,却又缥缈复杂,他看了一眼皇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朕有些累,故此并没有翻绿牌,只是到淑妃这儿跟她下棋解闷。正想回去陪你,不想你倒是先来找朕了。这天色已晚,你身子又不便,还是让朕送你回去。”
皇后忙道:“回禀皇上,臣妾有事请奏。”
承哲微微颔首,对着皇后道:“有事,不妨回去慢慢说。”
皇后退后一步,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地说道:“回禀皇上,方才有刺客潜入淑妃宫内秘藏起来,臣妾恳皇上下旨让大内侍卫彻查淑妃宫中,搜捕该名刺客,以卫吾皇平安。”
“朕一直在淑妃宫中与她下棋,根本未曾见到什么刺客,皇后连日操劳,想必是看错,听错,信错也未必。”承哲淡淡说道,神色平和,眼神却愈发幽邃,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朕知道皇后关心朕,朕又岂会辜负皇后的一片忠心,故此,朕早就安排了罗将军在此守候,罗将军武功高强,火眼金睛,不要说什么刺客,就算是妖魅鬼影,在他的双目之下,也会顿显原形。不信,你看!”说着他指了指宫殿四周密林的东侧。却见一人站于密林之前,手持长剑,其身后隐见刀剑之影,也不晓得有多少兵马埋伏于密林之中。
皇后吃惊抬起头,目光正与承哲相遇。四目相对,竟似有千言万语交流在这晶莹生灿的四眸之中。未几,但见皇后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却,眉宇之间堆出阵阵郁结之气,她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淑妃之后,面上阴霾更重,咬了咬牙道:“可是臣妾的确亲眼看到了有刺客潜入淑妃宫中。除此之外,这些大内侍卫也全都看到了。皇上认为臣妾看错,听错,信错,那么这一干大内侍卫也会看错、听错、信错吗?”
承哲唇边掠过一丝讥讽的冷笑,清俊的容颜因这丝冷笑而越发生动:“皇后又何需关切这些小事?如今你怀有朕的龙胎,理当在自己宫中好生调理才是。银衣已薨,今后,这后宫诸事,还是交由淑妃多多操心吧。目前你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保养好身子,把朕的皇儿平平安安生产下来。至于这干大内侍卫嘛……”他拖长了声音,目光从跪于地上那一干人上一一扫过:“一会儿朕让罗将军来问个清楚明白也就是了。”
说着,他微微一笑,将身上明黄色的披风解下来,披在皇后身上,然后态度亲密地牵住神色艰难窘迫的皇后,连眉目之间俱都掩饰不了浓浓的关切之意:“夜深露重,朕陪你回去。朕今晚只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了,今晚的事儿已经够多了,若是吓着了朕的小皇子,那可如何是好?”说着,拥着皇后向外走去。
当他走至那跪于一地的大内侍卫之前时,笑意便加浓郁亲切,他一字一句意味深长地徐徐说道:“你们果然对朕十分忠心,如此甚好,朕也觉得甚是安心。一会儿,你们千万记得要去罗将军那儿讨赏呀。”
他这种亲切随和之中却带着浓浓杀意的表情吓到了夜飞雪,一直待到他和皇后等一众人等走远了,她也没回过神来,过得一会儿,罗将军领兵走了过来,把那几个包围了淑妃宫中的大内侍卫全都带走了。
夜飞雪和孟忆柳相互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两人俱是嘴唇发白,面容苦涩。
“飞雪,你怎么想?”半晌,孟忆柳才低低发问。
“还有怎么想,无非是请君入瓮吧了!”夜飞雪缓缓地吐了口气,缓缓说道:“闹了这么多天鬼,她若还想不到是人为的,想不到今晚会闹到我们这儿来,她这个皇后也算是白当了。”
“所以,她早就安排下人手在我们宫殿附近监视,想要来个人赃并获。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上已经叫罗将军把大内侍卫的人安排在别处,有哪个大内侍卫不听他的调度,出现在我们宫前抓人的,那么就是皇上要等的人。纵使有别的大内侍卫被吸引过来,可是只要一查其中有哪个人是在银衣死的那晚在她那儿当过值的,那么,这个人就无处遁形了。”孟忆柳轻轻一叹,微微颤动的长睫遮挡了她复杂的眼神:“最难得的是她还相信他,相信他对她还是那样深情款款,还是这般呵护关切,她全然没想到,他不过只是粉墨登场,上演了一出唱、念、做、打的闹剧而已!”
“她还相信他吗?我看未必!”夜飞雪站定了,细微起眼,望向那高檐深深的地方:“她虽算不上是个极聪明的人,但也并不愚笨,再说,已经经过了这么多事了,她的梦,怕是也该醒了!”
孟忆柳随着夜飞雪的目光望去,黛眉深蹙,徐徐道:“我不明白,太后病重,如今整个后宫已经是她的天下了,为什么她还要弄出这么多事来?”
“后宫争斗历来残酷,何况她也并非为了她自已,为的是她腹中那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的一胎。皇长子对于她来说,究竟是不可容忍的存在,所以,在她心中已经存了必将姊姊除去的决心。你没见早上,当你提及让薛飞来验尸的时候,她几乎立即就向我发难了吗?我想,她在那个时候其实已经在怕了。”夜飞雪讥诮道,随即冷冷一笑:“这世间的事,有时候就这么滑稽,这么有趣。当初如果不是姊姊非要逼着我去向皇上媚宠,那么我就不会去求皇后。我不去求皇后,就不会用药将她的病治好,我不把她的病治好,她就不会怀有龙胎,她不怀有龙胎,又怎么会如此心急着想要除掉姊姊?你看,天理伦环,岂非就这么这么滑稽,这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