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一大早皇后就命人传过来话,准备请各宫的妃嫔在畅音阁大戏楼听戏品茶,这也算是迎接南赢使者之前各家戏班的最后一次预演。
夜飞雪一早就起床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二姐,以我之见,还是再往头上添些首饰好,若是太素了,你这参鸾髻可就不好看了。”玲珑一边替她打扮,一边建议。
夜飞雪连连摇头,从铜镜里一看,哪里会太素,根本就已经是满头珠翠,阳光一照,珠光宝气的晃得她头晕眼花,这再是添上些首饰,可还不得把她的头都压垮了?
“别再加了,再加,我这脖子就会被压到肚子里去了!”夜飞雪连声大叫。
“好三妹,你别理她,她就会胡说八道。你只管继续往上加,梳这参鸾髻就须得插花插珠翠,这样才会向仙女一样好看!”孟忆柳站在一边嘻嘻而笑。
“像仙女一样好看?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我这样子倒几分像是台上唱戏那戏子的模样?”夜飞雪一看到孟忆柳笑得贼忒兮兮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发怵。
“戏子又怎么样?台上演戏,台下亦是演戏,这台上台下,有什么分别?”孟忆柳摇头叹道:“皇上已经连着让内务府的人催问你好几次了,这皇后怎么会不知道?你打扮得越是耀眼,皇后心里的那把火就越旺,到时候无论是由我开头,还是由你姊姊开头,这一场戏唱作起来,才叫精彩!”
夜飞雪咬了咬牙,带着极其悲壮且不顾一切豁出去的表情说道:“好吧,那来吧!既然这样,玲珑,你就继续给我添!”
孟忆柳再也忍不住,用锦帕捂着口扑哧一下笑将出来,道:“我的席充容席主子哟,知道的人,是晓得人家玲珑只不过是给你在梳妆打扮往你头上插几支金钗戴几朵花罢了。这不知道的人,看到你这一脸仇大苦深,豁将出去的痛苦表情,还以为玲珑在割你的脑袋呢。”
玲珑吃吃笑道:“可不是嘛,大姐,你倒是看看她。浑身紧绷,额头出汗,好像十分痛苦紧张的样子,弄得我都不敢再把这朵茉莉插在她头上了。”
夜飞雪白了她一眼,绷着脸,由着玲珑在她头上继续折腾,孟忆柳嘻嘻哈哈的在一旁指点,好不容易这两个娘们都满意了,这才肯放夜飞雪出门。
到了畅音阁大戏楼门口,已然看到停了好些车辇,皇后、淑贵妃、德妃、惠妃和夜无色的都已经到了。有宫女远远看着夜飞雪和孟忆柳来了,连忙迎了上来,引着她们进了畅音阁,穿过几道回廊,折过一个花园,方才到了搭建起来的大戏楼台前。
原本四面空旷的地方,此时已经建起了几十个用幔纱搭就的凉棚,凉棚里摆着座位,座位上铺着各式凉席,每个座位前都放着着一个铜盆,铜盆里有着几块大冰砖。外面虽然骄阳似火,但一坐进凉棚便感觉到了凉气袭袭。
不一会儿,皇后到了,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各位妹妹不必据礼。”皇后笑道:“大家也知道,南赢使者入宫在即,到时候少不得要举办大型宴会。所以,本宫今天请大家就是要看一看各地推荐上来的戏班子和歌舞团,挑选出顶好的,以便在南赢使者入宫之时的大型宴会上表演。皇上对此事也颇为重视,等会儿也会来观戏,大家先喝着茶聊会儿天吧。”
此时,宫女鱼贯而上,端上冰镇杨梅汁和瓜果等物,众妃无事开始闲话家常,一时之间,场上莺声燕语,笑语盎然。
正在这里,却有低声喝骂之声传来,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之中,甚是突凸。皇后脸上一沉,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转眸望去,夜飞雪的目光也跟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去,这一望却是呆了,却见夜无色的凉棚下跪着一个小宫女,正在低声哀泣,而夜无色涨红了脸,双目含泪,满脸怒容,而正在诉骂跪着的那个小宫女的,却是一直服侍她的大宫女宛容。
夜无色在众妃面前,一向温顺柔和,众人从未见她发过火,此时见她怒容满面,不禁人人好奇。
“贤妃妹妹,你一向温和,本宫从未见你发怒,这个小宫女是如何冲撞了你,令你如此失态呢?”皇后也觉得好奇,开口问道。
夜无色面色苍白,吱吱唔唔道:“没,没什么,是她不小心烫了本宫。”
这可就真奇了,桌上唯见冰镇杨梅,连杯热茶的影子也没有。夜无色发觉说错话,更见惊慌,忙道:“本宫是说,她,她不小心狠狠踩到了本宫。”
宛容在边上说道:“娘娘不要生气,奴婢这就让人把这秋红拿下。”
那跪于地上的秋红哭道:“娘娘饶命,奴婢不知道那桃花粉……”
待得她说出这三个字时,宛容急忙跳起来去捂她的嘴,一跌声地叫道:“你还敢说!赶紧滚下去!”
“大胆!”皇后脸色一沉,冷冷道:“本宫尚未开口,哪里轮得到你小小一个宫女开口说话。”说着,她一指秋红说道:“你叫秋红是吗?过来说话!”
夜无色大急,上前几步跪于皇后面前说道:“皇后娘娘不必动怒,只不过是件小事,是妹妹教导下人无方,才会在娘娘驾前失仪。一会儿皇上就要来了,这点小事,就不要惊动皇上了。”说着转过头去,对宛容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拉下去?”
夜无色愈是这样,皇后就愈是好奇,她淡淡一笑道:“贤妃妹妹这话恐有不妥,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后宫自然也有后宫的礼仪章法,品轶礼治,本宫身为六宫之主,打理后宫,就必须要做到明查秋毫。你的脾气在这后宫当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这小宫女令到你如此动怒,必然做出了天理不容之事,本宫若是不管不问,将来如何管束后宫,令众位妹妹心服?”
德妃坐在夜无色身边,早就听到了些什么,此时满脸疑惑地看了夜飞雪一眼,也道:“本宫隐隐听到这小宫女在说桃花粉什么的,莫非是席充容送的桃花粉有问题?这到底怎么回事,贤妃妹妹你可得要交代清楚。”
夜无色浑身一颤,连声音都变了调:“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这下,连德妃面上都变了色,她咬牙瞪了夜飞雪一眼,指着那秋红说道:“你耳朵聋了不成,皇后娘娘让你上前问话呢。”
秋红哆哆嗦嗦地走上前,跪于皇后面前只是磕头。
皇后放柔声音道:“你叫秋红是吗?不用怕,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给本宫听听。”
秋红浑身颤抖道:“奴婢……奴婢不敢说,奴婢若是说了,贤妃娘娘一定会打死奴婢的!”
皇后冷哼一声,双眼徐徐扫了夜无色一眼,竟是前所未有的冷冽,她冷冷道:“你不用怕,本宫乃是天下之母,六宫之主,岂会视人命如芥草?你放心,只要你跟本宫说真话,本宫必然就会保你一命。”
仿佛是皇后的承诺给了秋红勇气,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口齿伶俐的说了起来:“回禀皇后娘娘,昨天奴婢在宫里擦桌之时,听得贤妃娘娘跟宛容姑姑说,说……说席充容送的那盒桃花粉虽然珍贵,可以美容养颜,但她……她不能用,她还让宛容姑姑给扔了。奴婢听贤妃娘娘把这桃花粉说得如此之好,又想着是娘娘扔了不用的,就……就一时鬼迷心窍,捡了起来,擦了些用。不想方才娘娘闻到了味,突然捂住鼻子,生起气来,宛容姑姑就把奴婢好一顿痛骂,奴婢……奴婢下次可再也不敢捡娘娘的东西用了。”
皇后听闻之后,眼中掠过一道精光,凝视着夜无色,含笑说道:“原来贤妃妹妹是因为下人捡了她不用的桃花粉才发了脾气。本宫倒是听闻妹妹对下人一向慈和,动辄赏赐财物珠宝,绝对不是个小心眼的人,那本宫倒是不明白了,这秋红捡了你扔的桃花粉,你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夜无色脸色惨白如纸,只是摇头,德妃见了顿时急了,连连追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席花晨送你的桃花粉给扔了?你又为什么闻到桃花粉的味儿要捂鼻子?是不是这桃花粉有毒?说,你快说!快说呀!”
夜无色被她如此逼问,只是摇头不语,逼迫不过,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德妃又气又怒,咬牙喝骂道:“看你这幅鬼样子,就好似本宫怎么为难了你似的。本宫不过就是追问了几句而已,你哭什么哭呀?”
皇后微微冷笑,声音虽然漫不经心,却带出隐约的阴冷:“是呀,贤妃妹妹,德妃不过只是问你几句话而已,你就吓得这般痛哭流涕,莫非……方才德妃妹妹猜测一事,竟然是真的?”
此时宛容扑了出来,连连磕头道:“求皇后娘娘和德妃娘娘不要再逼我家主子了,这跟我家主子并没有半点关系,这全都是席充容的阴谋呀!”
夜无色大惊,指着宛容叫一声道:“你……你大胆……”急怒之下,整个人竟是软软的往在地上瘫去,想来竟是被急晕了。好在她身后那二个垂手服侍的小宫女眼明手快,上前一把扶住,但即便如此,场上也开始混乱起来,各位妃嫔窃窃私语,有几个特别怕死的,已经骇然的用绢帕捂住了鼻子。在这混乱当中,却听到吉祥尖尖的嗓子:“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