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肆虐,夜色漆黑,深深的酒窖里,夜飞雪和翼安王相互依靠着,紧紧相拥着,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宛若同一个人一般。
“根据铁血护卫线报,南赢使者这边突然增加了很多武士,这些武士的力量足足可以平媲美一支小型的军队。”翼安王面色平静,淡淡说道:“看来,他心里到底还是容不下我们各路的亲王了。他实在太急功近利,实在太过于急切了。”
夜飞雪悚然一惊,双手不自禁地握成了拳头,便是连指甲都插进了血肉之中,手背之处弓起了青色的脉络:“什么叫容不下你们各路的亲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不怕杀了你们,会弄得天下大乱吗?”
“为了权利的回收!”翼安王缓缓的仰起头来,沉声道:“菰安郡和各封地游离于皇权的管束之外实在太久太久了。高额的盐税,利刃般的铁军,还有他的初根隐龙山庄,这些都是他所觊觎和所想要收回的东西。我跟南赢交战已久,南赢人恨我入骨,这次他跟南赢使者秘密会谈这么久,再加这南赢武士的秘密到来,我怀疑,他已经将把我们卖给这些南赢人。他会趁狩猎之际,借南赢武士之手把我、铁血三十骑甚至其他亲王都赶尽杀绝。如此一来,举国之复仇怒火就会发在南赢国之上。而他,必然会把打着为我家亲王报仇的旗号,派将军接管各地的军队。这样一来,各地的军政,算是彻底落入他的手中了。”
夜飞雪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承哲真是好狠毒的心思。他知道翼安王与南赢国征战已久,死在他手中的南赢国士兵无数,南赢国人必然恨他恨之入骨,曾经更有过开出万两黄金的高价收买翼安王项上人头的先例。所以,这一次,他要借南赢武士之手除去翼之,其他的亲王自然是不幸受到牵连。这看起来会像是一场报复和谋杀,以翼安王和南赢国人的恩怨,有谁会想到这里面其实另有乾坤呢?之后,他必然会装出秉公办理的样子,将南赢使者收监,等各封地都群龙无首之时,再派将领接管各封地的军政。如此一来,他只需做出准备与南赢国征战的动作和表象来,朝中那些怕死怕战的文臣自然会跳将出来,苦口婆心地劝阻他新帝登基,百废待兴,必须要以天下黎民为重,不可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士卒雕瘁,寇不为衰。承哲再惺惺作态一翻,等到朝中大臣个个反对开战之时,自然顺水推舟,面上会将南赢使者斩杀,实则暗中将其放回南赢。至此,南赢国的心腹大患死在南赢国人手中,而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各封地的军政大权,真正便是皆大欢喜。
翼安王叹了口气,再次将夜飞雪缓缓的抱在怀里。夜飞雪紧紧的贴在他的胸膛之上,一股暖意感觉从他的心脏开始散发,四面八方将她紧紧包围着。她紧靠在他的怀里,牙齿咬着下唇,想着从前的事,突然就想明白了,原来承哲从他向翼安王下跪,把她当成交换条件换取兵权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便已经没了。他是皇帝,以他的骄傲,因为没有皇权生受了这般耻辱,只怕他一直都在寝食难安当中。而承哲又为什么不杀她呢?也许是因为他在卧薪尝胆,他在等待机会,他要以一个漂亮的反击赢回他的尊严。所以他联合了南赢国使者,上演了一场请君入瓮的好戏。难怪,一向与吴越国为敌的南赢国会在这个时候派出使者,真的是好算计,好计谋,好时机呀!
“可是,他这样的心思,既然已经被你查觉,那你会不会去通知其他各路亲王?而他们真的会奉旨上京吗?”夜飞雪轻声问道。
“其他亲王就算不来,我父王是一定会来的。”翼安王目光幽幽,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当年他尚是萧庄主的时候,父王就一向深喜跟他交往接触。他当了皇帝之后,父王多次在朝政之上,为他力排众议。若非如此,他这个皇上,只怕当得并不稳。”
夜飞雪眉梢微微一跳,小心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父王为何——为何待他于众不同?”
翼安王深深一叹,眸光幽深之处,透出深深的怅然来:“当初在菰安郡的时候,我和他称兄道弟,关系一向密切。其中,我经常留宿于他的隐龙山庄,而他时不时,也会到我的王府里住上一段时间。你也知道他迷惑人的本事有多大,每次他来王府做客的时候,对于父王总是诸多殷勤。而父王深喜他的乖巧伶俐,没事的时候,总是跟他聊天,下棋。想来,在我父王心中,他这个外人,倒反而比起我这个亲生儿子更加可爱可亲些,必竟,他从来不会将父王气得暴跳如雷,而我,隔三差五的,总是要想法子将父王气上一气。”
丽太妃告诉夜飞雪的秘密在她的唇齿之间徘徊着,她眉头轻蹙,思量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把这个惊天的秘密告诉他。时间静静流逝,突然,墙角的烛火发出噼啪的声,爆出一丝火花,夜飞雪咬了咬牙,终于决定暂时将这个秘密掩藏起来。
“翼之,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翼安王温和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请我入瓮,我就在外面把瓮打破!我的铁血之师和其他部下早已分批混入京中,其他的部队也分驻在京城之外。”说着,他的双目霎时迸射冰霜般的寒芒:“既然他这个皇帝联合外族残害大臣,那么我并不介意,用我的铁血之师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墙上那盏小小的油灯,再次一跳,光线愈发暗了些,更显得这昔日奢华的酒窖暗淡败落。翼安王无比怜惜地望着夜飞雪,轻声道:“你该回去了,不然,被他发现,不晓得他又要用什么手段对付你。你要保护好你自己,你知道的,我很冲动,若是在这段时间你有什么差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逃离计划的细节,我和若愚还在斟酌推敲当中,立争要做到万无一失。等详细的计划出来之时,我会让玲珑带给你。记住,黎明前往往就是最黑暗的时候,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凡事要忍,切不可冲动行事!”
热泪再次滴落了下来,夜飞雪伸手一只手死命抱着翼安王,另一只手死死拉着他的手,就好像一松手,他就会融入这黑暗中不见一样。他的手心是那样的温暖,就连修长的指间的厚厚茧子,也能给她一丝安慰。
他们这样静静相拥了很久,直到玲珑进来再三催夜飞雪,她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去。走至一半,夜飞雪突然再次转身,奔跑着扑到翼安王的怀里,不顾一切的抱着他,疯狂热烈、深刻缠绵的吻着他。眼中蓄满的泪水,不知不觉的流到了唇边,流进了他们两人的嘴里,那样的苦涩,那样的灼烫。
夜飞雪再也忍受不了,嚎啕大哭了起来:“我恨我自己,我真的恨死我自己了。一直以来,我倔强、任性,自以为是,我明知道你那么爱我,可我偏偏就是要利用你对我的爱,来折磨你。我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我也不配得到你的爱!我们之间经历的这种种苦楚,都是因为我的任性,我的倔强,我的自私,我的盲目和自大……是我,是我,是我……是我害得你变成这样。我真的该死!翼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夜飞雪拼命摇着头,泪水如泉水一般喷涌出,奔流在她的脸上,洒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不想要什么执着,不想要什么姊姊,我只想要自私一次,为你自私一次。是我对你这份感情的残忍和愚蠢,才导致了我们现在的处境可悲,处境堪怜,我恨不能死了,真是恨不能死了。翼之,我不要你有事,我不要,我不要!与其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我宁可去杀了他,我去毒杀他!我不能,我不能让你明知道这是个陷阱还让你踏进来,不能,不能!”
“不,不,不,飞雪,你别傻!你听我说!”翼安王焦急起来,死死地抓着她的肩膀,认真而又严肃地说道:“从前我没觉得你做错,现在仍是觉得你没做错。这世上,没有几个人,可以向你一样做到为自己的亲人做出那么大牺牲的。听着,事情还没到绝望这一步,上面我跟你所说的种种,也不过是我的猜想而已,我们还有希望,既然有希望,就一定要把握机会。飞雪,既然你有勇气求死,难道就没有勇气求生吗?现在还不到最后一步。所以,我们绝不能放弃,不到最后,我们绝不能放弃呀!飞雪,幸福就在我们自己的手里,就看你怎么把握。我不希望你不战而败,这一次,就算我们不能全身而退,就算我们功败垂成,但至少我们抗争过了,努力过了,我绝对不会后悔,而飞雪,你一定要勇敢,要坚强,不要义气涌事,不要莽撞冲动,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夜飞雪不停流泪拼命点头,翼安王伸出那只曾经带给她许多温暖许多爱怜的大手,轻轻拭干她脸上的流水,柔声道:“回去吧,飞雪,回到属于你的战场去。而我也将回到属于我的战场上去,这最后一战,无论输赢,我们都要尽力而为。不战而败,向来不是你我的作风。”
夜飞雪脚步踉跄的往后退去,随后转身飞一般的向外跑了起来,她不敢再留下来,哪怕再多呆一个眨眼的瞬间。因为,他的双手,他的怀抱实在太过温暖,她怕自己会不顾一切的沉醉进去,再也不愿意转战后宫这个战场。无限的留恋,倒反而促使她飞速逃离。
上天,若连这最后一战也不能扭转的乾坤,那她便要陪他从容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