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天,承哲都翻了夜飞雪的绿牌,每次都给了夜飞雪大批的赏赐,随后,便每天晋升她的位份。夜飞雪的身份婕妤变到贵嫔、修容、淑仪、昭仪,最后停在了庶一品晨妃这个位置上,在宫里的地位仅次于淑贵妃、德妃和贤妃。而夜飞雪却始终抑郁寡欢。
承哲见她对孟忆柳的事,总是耿耿于怀放不下,便做了一件令她十分意外的事,他竟然将一直在佛堂的洁华给放了出来,将她重新升为大宫女,让她和玲珑一起服侍夜飞雪。夜飞雪知道他把洁华放出来,确有安慰她之意,但她和洁华当初不过只有数面这缘,洁华进佛堂后夜飞雪托吉祥照顾她,不过也是出于心里的内疚,现在真要把洁华放在她身边,她却有三分犹豫,三分怀疑,三分警惕。必竟,当初在飞英堂的时候,洁华曾亲眼见到过翼安王抱她。
洁华跪在夜飞雪面前向她请安,许久不见,洁华憔悴了许多,脸上蜕去了初见时那种青涩的诚惶诚恐模样,添加了些许沉稳的风霜之色,想来佛堂的日子虽不好过,却也足以让她成长了许多。
夜飞雪细细的看着她,却不说话,实际上是夜飞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洁华是因她而获罪,又因她而幸存,这一年多来,夜飞雪虽从未去看过洁华,但洁华却也从未忘却过夜飞雪。她总是在夜飞雪最悲苦,最无助的时候悄悄地送上一份诚心抄写的佛经。那些佛经夜飞雪都保存在那儿,因为那一排排工整清秀的小楷,彰现了主人的认真、诚恳和用心。
夜飞雪的沉默不语,让洁华甚是不安,她低着头,脸上有些许苍白之色。
玲珑见夜飞雪望着洁华只是发楞,忙轻咳了一声,夜飞雪方回过神来,再看看洁华跪在地上憔悴苍白的模样,只觉得一阵怜惜,一阵内疚。
心,刹时软了起来,忙说了声:“起来吧,咱们也算得上是老熟人了,你第一次见我时,我曾说过,别我跪来跪去,奴才长奴婢短的,我会嫌舑咕!现下仍是一样,到我这儿,就不要用着这些虚礼。你可别学玲珑这死丫头,怎么说也改不了。”
洁华称了声:“是”,起身立在了夜飞雪边上。玲珑笑着拉着她的手道:“洁华姐姐,以后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了。”
想了想,夜飞雪又道:“玲珑,去拿几个银裸子来赏给洁华。”
洁华慌忙摇头,扑的跪下道:“伺候主子本就是奴婢份内的事。况且,奴婢这条命也是主子救的,因此,奴婢万万不敢再受主子的赏赐。”
夜飞雪起身扶了她起来,又亲手将那几个银裸子塞到她手里,微笑了说:“刚说别跪来跪去,你看你,便又跪下了。在这后宫,我算是个最不讲规矩,也最不喜欢讲规矩的人,你跟了我,说不得随时随地会被别人要了小命。再说,当初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受到牵连,所以,这点点阿堵物,当真算不了什么。”
洁华再想不到夜飞雪会这么说,脸上神色微动,又想向她跪下谢恩,玲珑却抢先一步将洁华扶住,笑道:“好姐姐,你就别再跪了。你摊上的,那可是个坏脾气的主,你再这么跪来跪去,说不定她就要开口骂人了。”
洁华听玲珑当面说夜飞雪坏脾气,不禁有些惊鄂的看着玲珑,见夜飞雪和玲珑都是浑不在意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
夜飞雪存心要让洁华知道自个儿的规矩,当下重新坐下,端起玲珑新沏的安吉白片,喝了两口,缓缓道:“洁华,你也算得上是宫中老人了,你有没有发现,我这宫里与别处有什么不同?”见洁华脸上有犹豫之色,复又加了一句道:“但说无妨,我只要听真的,不要听虚的。”
洁华迟疑了一下,回道:“主子跟前服侍的,就只有玲珑一人。看上去,似乎主子这里宫女和太监的份额好像并不足。”
夜飞雪笑了笑,又问:“那么,你觉得皇上待我如何?”眼皮却是不抬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手上茶盏看。
洁华心领神会,上前接过玲珑水中的青花瓷壶,替夜飞雪添上茶水,恭声道:“皇上待主子,自然是极好的。”
夜飞雪点点头,又喝了两口茶,合上了青瓷盖碗,问道:“那么,我问你,既然皇上待我是极好的,那为何不把这宫女和太监的份额给我配足?”
洁华神情沉稳,继续道:“主子从前说过喜欢清静,不喜欢热闹,一大屋子人在主子面前,主子瞧着都会心烦。”
夜飞雪满意地笑了起来:“想不到,我从前的话你还记得。不过……”夜飞雪突然沉下脸,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说道:“这并不是我这儿份额不足的关键,关键就是因为你家主子我的真实身份,是见不得光,所以皇上才不敢指人在我身边贴身服侍。洁华,既然皇上感念你我的旧情,让你来伺候我,那有些丑话,我就要跟你说在前头,你若对我忠心不二,我自会厚待于你,将来,你要出宫嫁人,我非但不会拦着还会备上一份厚重的嫁妆给你。但你若是想着出卖我,以我的秘密要挟我,我可以保证,你一定会后悔,而且会很后悔,非常后悔的。”
洁华吓得“扑通”一声跪于地上:“奴婢不敢,奴婢虽读书不多,但也懂得,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当日奴婢被打入暴室,刀剑相交于脖颈,是主子的多翻求情才救回了奴婢的这条贱命。且这一年来,要不是主子的多方关照,奴婢只怕早就饿死在佛堂里。奴婢可以对天盟誓,奴婢对主子只有感恩戴德之心,绝不会做那背信弃义之事。”
夜飞雪看了一眼玲珑,玲珑甚是伶俐,知她心意,上去扶起了洁华,道:“洁华姐姐何必如此惶恐,姐姐从前服侍过太妃的,必然是个稳妥懂事知轻知重的人。主子说的有些重,她的身份虽然奇怪,却并不是见不得光,因为皇上和贤妃娘娘对她的身份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希望下次姐姐听到皇上和贤妃娘娘叫她小名,千万不要奇怪,也不得向他人提及。”
洁华有些情急,面色微微涨红,极恳切地说道:“请主子和玲珑妹妹放心,奴婢定当对主子尽心竭力,忠心不二。”
夜飞雪微微一笑,似有意无意,甚至连语气中都带上了慵懒之意说道:“知道吗?我的真名其实叫做夜飞雪!”
说出“夜飞雪”这三个字的时候,夜飞雪虽看上去漠不经心,但实则全神留意洁华的表情,若洁华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或者惶恐的,她就绝不能留她。
洁华却仍是恭敬说道:“奴婢只知道娘娘是奴婢的主子!”
洁华的态度令夜飞雪十分满意,就这样将洁华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又过得几天,曦景就被抱了过来。他出生之时,夜飞雪身受重伤,醒来之后,又与夜无色的关系逐渐变僵,以至于夜飞雪后来竟从未再见过他。如今抱在手中,却惊奇地发现,从前那个浑身皮肤皱在一起,丑得跟个猴一样的小婴儿,竟长成了一个粉雕玉凿的糯米团,真正可爱之极。纵使夜飞雪心情再不好,见到这小粉团儿子也不禁乐了,把他抱在手中又亲又吻地闹了好一会儿。
含烟做为曦景的贴身保镖,当然也跟着一起搬来,无论夜飞雪是抱着曦景还是逗曦景玩儿,她都很尽职的守在曦景的身边。
夜飞雪正自抱着曦景玩得高兴,披头散发的夜无色却不顾众侍卫的阻拦冲了进来。
夜飞雪笑了笑,喝退了跟着姊姊身后的侍卫和一干跟着服侍的奶娘、宫女,把曦景紧紧抱于手中道:“贤妃娘娘快回你的静福宫去吧,瞧你那张涨得跟猪头一样的脸,可别吓着我的小曦景了。”
夜无色发髻散乱,衣裙面纱凌乱,显然刚才跟侍卫发生过拉扯,她听夜飞雪如此一说,不由发出一声黪人的冷笑,眼里的怨毒之深,竟连夜飞雪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夜飞雪,你究竟想怎么样?”夜无色咬着牙,压低声音问道。
夜飞雪在唇角扬起一个凉薄的冷笑,几近讥讽地说道:“姊姊难道没听到皇上的圣喻吗?贤妃伤势严重,皇长子交由晨妃抚养。姊姊,你要知道,皇上是心疼你,为你好。知道你现在双手废了,牙也掉了,鼻梁也断了,你被毁容了,必然就没有能力再照顾小皇子,所以,才想到由我来照顾曦景。要不然,你想怎么着?难道,你还想交到淑贵妃手里,由她抚养?啧啧啧,人家现在可是知道了她这假胎可是你害的,这曦景要是落在她手里,可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伤痛病灾来。”
夜无色没听夜飞雪说完,就要扑上来抢曦景,夜飞雪厉声喝道:“站住了,你我皆是金针传人,你要是不想我在他身上来这么一针,你就给我站在那儿一动也不要动。”
夜无色虽然怒极攻心,但却也真怕夜飞雪拿针刺曦景,当下站在那儿果真一动不敢再动,只咬牙切齿地说道:“夜飞雪,本宫警告你,曦景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绝不放过你。”
“笑话,你何时曾想过要放过我?”夜飞雪冷笑着瞥了她一眼:“你夜无色不是处心积虑地想要置我于死地吗?不,还不止,你非但处心积虑地想要置我于死地,而且还处心积虑地想要将我从皇上的心中抹去。你的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我实在是怕得狠了,不得不请皇长子过来当我的护身符。说真的,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