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色虚弱一笑道:“自从本宫被贼人所害之后,身体一向不好,精神也总是不能集中,当时发生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竟有些记不大清的。”
德妃大怒道:“贤妃,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时你可是答应了要给本宫作证的。”
夜无色被她这么一喝,吓得浑身一抖,连手中的茶都溅到了身上,她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回答道:“是,是,是。”
德妃见她如此胆小,忍不住冷哼一声,面上显出厌恶却又得意之色。
夜飞雪格格笑道:“德妃姐姐,你到底敢不敢让玲珑把事情的经过重演一遍?”
德妃紧紧咬唇,闭目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冷冷道:“笑话,本宫有何不敢?不过——”
“幸好德妃姐姐是个明事理的人,姐姐既然不怕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否则的话,本宫还以为姐姐你伙同郑妹妹来陷害本宫呢。”夜飞雪嘻嘻而笑,打断了德妃的话,上前一步将玲珑扶了起来,说道:“照理说,这事发生的时候呢,德妃姐姐和贤妃姐姐都在,既然要重演的话,两位姐姐也应该下场一起演,不过——两位姐姐身份珍贵,岂能随便登台?所以,戏子这个身份就让给玲珑和含烟两个吧!”
德妃怒得几乎将银牙咬断,香肩起伏之下,差点伸手将小塌上的茶盏向夜飞雪扔来。她伸出食指,颤抖着指定了夜飞雪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将本宫与贤妃比成戏子,如此忤逆,今天本宫若是不将你治罪,就……”
“德妃娘娘,您先别急着诅咒发誓。”夜飞雪脸上的和煦笑容,愈发加深,却又极快地打断她的话语道:“本宫的意思不过是让玲珑和含烟分饰两位娘娘而已。”说着端详了玲珑一阵道:“玲珑,你受了伤,牙也掉了,脸也肿了,演贤妃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本宫就来演当时的你,对了,贤妃是站在这儿的吧?”
夜飞雪把玲珑拉至郑婉容所指的靠门的一边,然后压低声音似蚊咬一般轻声道:“等下最好没事,若是德妃那个死婆娘非要咬着老娘不放的,那咱们就只能跑了,你若听到我说跑字,就立即跟着含烟跑,知道了吗?千万别犹豫,不然的话,不光会害死你自己还会害死我。”夜飞雪知道玲珑的性子有些傻,故意如此交代她。
转身又拉了含烟的手笑道:“你就演德妃娘娘吧,站那儿不动就行!”说着牵了她手,仍用蚊咬一般的声音道:“等下,我说跑,你就背了玲珑跑回霅溪馆。你若是不肯,老娘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药死曦景那个小王八蛋。”
等到含烟站好了之后,夜飞雪含笑问郑婉容道:“好了,德妃和贤妃都已站好了,郑妹妹,当时,你站在哪儿?”
郑婉容犹犹豫豫了一阵,站在了含烟面前。
夜飞雪含笑问道:“郑妹妹,你可当真记清楚了,当时你是站在这个位置的?”
郑婉容看了德妃一眼,点了点头。
夜飞雪冷笑一声,骤然出手,劈里啪啦就给了郑婉容四五个耳光。郑婉容猝不及防,被她打面孔红肿,鼻血喷飞,头发披散,钗横鬓乱。郑婉容捂着脸,双目几欲喷出火来,嘴上却痛哭号啕道:“晨妃娘娘您饶了臣妾吧,臣妾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
夜飞雪盈盈而笑,一边仔细端详着自己略有些红肿的手,一边意态娴雅地问道:“郑妹妹,本宫问你,是你的位份大,还是德妃的位份大?”
郑婉容哽咽道:“自然……自然是德妃的位份大。”
“既然如此……”夜飞雪猛然抬目,恶狠狠地瞪着她,发间珠钗猛然撞击之下,发出清脆之声:“那么玲珑向德妃行礼,你安敢站于德妃之前?难道你入宫这么久,宫中的规矩,后宫的礼义竟然都是白学的吗?”
郑婉容一怔,支支唔唔道:“是……是……是妾身记错了,当时,妾身站在的是,是德妃娘娘身后。”说着,捂着脸站到了含烟身后。
如此一来,殿中大部分人就已经明白事理,虽然不敢多嘴,但目光之中却露出戏谑嘲弄之色。所以说,这位德妃娘娘除了愚蠢以外,大抵也就没有什么优点了。瞧瞧她办的这些事,没有一件能拿上场面的。估计当日蓝言轩选这一后四妃进宫,也是存了不良的心思,不敢用太精明太聪明的女子,故意挑了些蠢的或是看上去随和好控制的。
夜飞雪笑了笑道:“郑妹妹,这会子可要记清楚了,到底有没有站错位置?”
郑婉容看了看,低头道:“这……这次应该没错。”
夜飞雪又问:“你会武功?”
郑婉容道:“不会。”
“轻功如何?”
“妾身也不会。”
“那么,郑妹妹,你倒是跟本宫说说,这么远的距离,你当时是怎么瞬间移到德妃娘娘的面前,保护她,并且替她挨这么一撞的?莫非你会飞不成?”夜飞雪冷哼一声,戾气再次爆燃而出,蹭蹭蹭跑到郑婉容的面前,飞起一脚,就把她给踢趴下了,跟着抓起她头发,捏紧拳头,对着郑婉容的脸就是一顿好打,这一次夜飞雪下手更重,郑婉容连声惨叫,非但唇角见血,连牙都飞了几粒出来。
根据宫规,奴婢跟主子请安,绝不可立于主子眼鼻底下,必须要跟主子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位份低下的嫔妃无论走路、座位、站位都绝不可超过高位份的妃嫔。所以,这么一来,夜飞雪与含烟就相差了至少有五步的距离,而郑婉容跟在含烟身后,又至少有五步的距离,也就是说夜飞雪与郑婉容之间的距离至少相差十步,除非她会飞,或者会轻功,否则,怎么也不可能瞬间就跳到含烟的面前,替她挡住当时玲珑的这么一撞。
夜飞雪那飞起一脚的凶残以及左一拳右一拳的声音,吓得在座一些低位妃嫔汗流胛背,心惊肉跳,胆小的几个,连坐都坐不稳了。
而德妃的额头也有点点汗珠渗出,勉强张口道:“本宫记得,当时郑妹妹就站在本宫身后,但没站这么远的。”顿了顿,她又突然疾言厉色起来:“晨妃妹妹,好歹大家也是姐妹一场,你怎么可以这样动不动就动手打人。别说郑妹妹是个胆小的,就连本宫也被你吓糊涂了,怎么还记得住那么多事?你可别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的宫女撞了郑妹妹,如今郑妹妹倒反而成了过错的一方?”
“哦,原来,我的宫女只是撞了施妹妹,不是撞了德妃姐姐你呀。”夜飞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的宫女,本来是想撞本宫的,可是郑妹妹替本宫挡了一下。”德妃几乎已经坐不住了。
夜飞雪点点头,笑眯眯地望定了郑婉容,目光却似带刃寒光直入她目道:“好吧,郑妹妹,估计你方才又是记错了,要不然,你再演一次?”
郑婉容见夜飞雪向她愈靠愈近,脸上凶光毕露,立时不自觉地捂住了脸,如同见了鬼魅一般尖叫起来,道:“妾身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夜飞雪凝望着郑婉容,冷冷一笑,伸手把衣袖卷高了几分,声音越发冰凉可怖:“不敢?为什么不敢?今儿个你演也得演,不演也得演,本宫还非得要把你把怎么救德妃的这个过程给演出来。不然的话,小心你的狗眼。”说着在她面前晃了晃雪白的小手,此时,夜飞雪的手指中间俨然已经多了一根金针,金针的针头在空气中散发着幽冷的光芒,让人一见之下心胆俱寒。
郑婉容“哇”一声哭了出来,凄然喊道:“德妃娘娘救命,晨妃娘娘这是想要妾身的命呐!”她且哭且向德妃爬去,一头青丝几乎全都披散,凌乱狼狈之极。
德妃见夜飞雪嚣张至此,怒得浑身发抖,站起来“啪”得一拍小塌喝道:“席花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本宫的面,乱用私刑。本宫掌管后宫,岂容你如此嚣张放肆。”
坐在德妃下侧的夜无色忙在一旁劝道:“德妃姐姐熄怒,你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这么这样。赶紧坐下,喝口茶消消气。”
德妃气呼呼得坐下,端起茶盏,仰头饮了好大一口。
夜飞雪笑了笑,温言道:“德妃姐姐,你也看到了,事情根本就不是向郑妹妹所说的那样。也就是说宫女玲珑她压根儿就没有撞人,她是被冤枉的。事实的真相是,方才郑妹妹她呀不知道怎么的,自个儿就摔倒在地上了,玲珑好心想去扶她,结果反被她反咬一口。本宫以为,郑妹妹不过是想假言媚功而已,倒是德妃姐姐你被她所蒙骗,以为本宫派人暗害你,对本宫生了误会之心呢!”
“你,你简直就是信口雌黄!”德妃气得身子直抖,站起来指着夜飞雪,半天说不出话来。
夜飞雪信步走回自己的座位,悠然转向夜无色问道:“贤妃娘娘,当时你也在场,当时的情景是不是如本宫所说的?”
夜无色眉梢微微一动,眼中寒气大作,向夜飞雪冷冷扫来,夜飞雪心里悚然一惊,直觉不好,尚来不及想什么,却已听她轻叹道:“晨妃妹妹你也真是的,看把德妃姐姐给气的。姐姐如今怀有龙裔,你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气她,若是将她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了得?”说完,眼中带了讥讽之色,望定了德妃方才一直在饮的那杯茶盏上。
夜飞雪这一惊非同小可,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千算万算,却是算漏了夜无色这一卦。
原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就在夜飞雪心思急转之时,却见德妃那双美眸似乎因极端的惊怖而瞪得老大,她怔怔地望着着自己的下身,夜飞雪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浑身血脉都在瞬间冻结成冰。但见烛影灯光之下,德妃身上的那件裙子,有半仳已被殷殷鲜血喷涌而染。
夜飞雪死死咬住唇,缓缓向德妃走去,准备救她,可夜无色却已抢先一步,冲至德妃面前,叫道:“姐姐!姐姐你没事吧?”手肘一撞,德妃饮过的那只茶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随即她抬头对德妃身后的成秋大声道:“成秋,快去请御医,德妃她……她被人气得小产了。”一片安静中,夜无色的声音既尖且亮,仿佛是夜魈啼呜声,让人闻之不寒而栗,背上生出冷汗来。
服侍在德妃一旁的大宫女成秋吓得简直要昏死过去,扑通一声,就跪于地上,颤声叫道:“主子……”说着,猛然掉头向底下服侍的小宫女叫道:“快去请御医!”
深殿之中,随即响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