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承哲留宿于德妃之处,对此,夜飞雪并不感到意外。德妃出了这么大的事,正是需要他安慰的时候,而且由他向德妃告之事情的真相,德妃对她的忌恨应该会略略清浅些。
夜飞雪自己则整整一夜未睡踏实。夜无色的话,无时不刻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你问我为什么?哈哈……我告诉你夜飞雪,这是因果循环,你懂吗?因果循环!今日你所受的一切,都是报应,是报应!”
夜无色说她所承受的一切皆是因果循环,皆是报应,夜无色为什么会这么说?到底她做了什么或者说做错了些什么,才让夜无色觉得这是她的报应?
还有,夜无色正准备要说出一些秘密的时候,承哲却突然现身,这是巧合还是……
想了一夜,仍是无果,当下也不愿再想,沉沉睡去。
次日,淑贵妃召了众妃议事,将德妃小产一事的真相告之大家。随后,宣布了对夜无色的处置。另有圣旨下给夜飞雪,却是将她一降再降,再次降到了充容的位份上,如此一来总算是平息了众妃对她怒意。
夜飞雪静静地坐在那儿听淑贵妃说着话,脸上无喜亦无怒。关于位份什么的,她真的从不介意,反正她根本就没想过要留在这儿,升也好降也好,倒反而是别人为她操心得多些。
淑贵妃面南朝北,端然而坐,她今天穿着贵妃的宫衣,平添了压迫之意。只见她眉目肃然,语气微扬,隐隐带出了一丝厉色:“本宫知道你们对席充容心有怨言,但是德妃一事,皇上已经查明真相,也对她进行了处置,本宫不希望以后再发生向昨天一样聚众闹事的情况。席充容虽然从晨妃的位置上降至充容的位置,可她仍住在霅溪馆里,仍是皇上最爱的发小。本宫在这里警告你们,你们要是胆敢再弄出什么花招来和她过不去,便是和本宫与皇上过不去。”突然声音一扬,重重道:“都晓得了么?”
淑贵妃一向和蔼,此时虽用如此严厉的口气说出话来,但也仍有人不当回事。王修容在众妃当中,也算得上是高位份的,从前怕的只不过是银衣一人而已,对淑贵妃向来尊重大于害怕,后来德妃得势,这份尊重便又少了许多,此时听得淑贵妃如此一说,不由用绢子掩了口笑出声来:“后宫的凤印又回到娘娘手中了吗?”
她这话说得十分无礼,淑贵妃面色一沉,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冷冷道:“修容也算得上是宫中的老人了。本宫一直以为,这宫中的规矩,你应该是最为清楚的。谁想得你竟是疯魔了,竟然敢顶撞本宫,你真以为本宫不敢把你怎么样吗?”王修容听闻淑贵妃语气不善,几乎是瞬间变色,更待要争辩几句,却听淑贵妃突然厉声喝道:“来人,把王修容请下去,让她好好学一学宫中的规矩。”
说话间,上来四五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连拖带押的就把王修容给“请”了下去。只一会儿,便听到“啪啪”作响的耳光声和王修容的惨叫声。夜飞雪大是惊诧,抬头望了淑贵妃一眼,却见她脸色铁青,满面冷怒,任谁都以为她确是因为王修容的冲撞而在发怒,只在夜飞雪细心的窥探下,却发现淑贵妃那素来温润的目光中含了一丝无奈的悲悯。
众妃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淑贵妃环视了下四周,冷冷道:“如今皇后被禁足封宫,贤妃被赐死,德妃又刚刚痛失爱子,本宫身为贵妃掌领后宫,责无旁贷。今天,本宫就借王修容来服众立威,以后,本宫希望你们记得,这后宫里,本宫的话,还是能够作数的。”
顿了顿,又道:“皇上新登基不久,就逢数次变乱,以至于后宫人才凋零,本宫已经奏请皇上不日在民间选秀入宫。希望各位妹妹尽守自己本份,好自为知,为将来新来的妹妹们做个榜样。”
众妃受到惊吓,一个个唯唯诺诺,很快告辞退去,唯有夜飞雪被淑贵妃留下用膳。夜飞雪知道淑贵妃必有话要跟她说,当下也就留了下来。
用膳之时,除云萍在一旁服侍,一干宫女太监全都不见踪影,夜飞雪知淑贵妃素重礼仪,见她如此安排,心中更觉诧异。
一场午膳,相对无语,夜飞雪几次要开口,都被淑贵妃以:“食不言,寝不语”给压了回去。用完了膳,云萍用托盘奉上漱口茶来,又捧过漱盂来让她漱了口,这才奉上喝的茶水。夜飞雪耐着性子,抿了一口,问道:“娘娘有什么话要跟花晨讲的,不妨直言。”
淑贵妃微微皱眉,竟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云萍见她主子面色不好,忙端了一盏甘汁凝露蜜过来道:“主子嗓子不舒服,且喝盏蜜歇息再说吧。”
淑贵妃取过甘汗凝露蜜一饮而尽,一幅心浮气躁的模样,夜飞雪见她如此,心中愈发好奇,不由再次追问道:“娘娘看似心神不宁,究竟所谓何事?”
淑贵妃默默半晌,突然问道:“皇上将妹妹降为充容,妹妹可觉得委屈?”
夜飞雪一听她原来是在担心这个,不由笑将出来,满不在乎地说道:“花晨见娘娘愁眉苦脸,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娘娘是在替花晨报不平。晨妃也好,充容也好,花晨全都不在乎,娘娘不用往心里去。”
淑贵妃勉强一笑,挥手让云萍也下去,夜飞雪见她连云萍也打发了下去,心中更惊,正要开口问,却听淑贵妃说道:“据本宫猜测,皇上打算立你为后。”
夜飞雪正在喝茶,听她石破天惊地来这么一句,“扑!”一下,把嘴里含着的半口茶顿时全喷了出来,大声咳道:“娘娘,你在开什么玩笑?”
却见淑贵妃脸色沉静,并无半丝笑容,心中一凛,忙道:“娘娘是否见皇上对花晨一味偏宠故此对花晨有所误会?花晨可以向娘娘发誓,花晨对凤位绝无半点觊觎之心。”
淑贵妃的目光迅速地扫过夜飞雪的神色,见她脸上唯有惊急之色,并无半丝喜悦之色,似是松了口气,随后又道:“皇上现在还未曾废后,但你我皆知,以皇上对妹妹的宠爱,将妹妹立后,这是迟早的事。所以本宫希望妹妹以后还是留在宫里小心行事,不要再在这个时候惹出什么是非来。”
夜飞雪见淑贵妃脸上始终有疑她之色,心下黯然,却也知道,淑贵妃这样子怕是跟承哲已经在她面前说了许多当讲不当讲的话。承哲这是见她们俩个屡次联手,想将她两人分化了,当下便微笑道:“娘娘不要跟花晨开玩笑了。花晨何德何能,如何敢坐上这母仪天下的凤位?花晨要是当了皇后,就不怕带坏了整宫的姐妹,都跟着花晨疯跑吗?再说了,宫中还有娘娘和德妃在,再怎么也轮不到花晨头上呀。”
淑贵妃望着旁边的一盏嫦娥奔月的宫灯只是默然,夜飞雪见她如此也不敢再言语,过得好一会儿,淑贵妃才幽幽叹了口气道:“本宫一直以为,在这后宫里,识实务者,才能活得更久些。”
夜飞雪听淑贵妃这么威胁她,心中登时恼怒,极力忍着,面上仍带了笑容道:“娘娘放心,花晨一向很识实务。”
淑贵妃目光一敛,那一双美目中的黑瞳几乎黑得深不可测,她摇了摇头,叹道:“罢了,你且回去休憩吧。”
告别了淑贵妃,夜飞雪信步往霅溪馆走去,心事里想的事,愈来愈多,待到回到馆里时,整个人还心神不宁的。
却见玲珑老远向她迎了出来,慌张道:“二姐,你可知道消息了?”
夜飞雪见她如此惶恐的模样,不禁微微变色:“什么消息?”
玲珑道:“就在刚刚一盏茶的功夫前,奴婢得到消息,说是皇后娘娘她……她……”
夜飞雪倒吸了口冷气,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皇后她怎么了?”
“皇后娘娘今早开始流血不止,已经薨了!”
夜飞雪脑袋“嗡”一声,若非玲珑及时把她扶住,差点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她喃喃道:“皇后薨了?是他下的手吗?他可真狠,明知道她腹中有他的骨肉,竟然还不肯放过她。”
玲珑小心地扶夜飞雪走进殿内,轻声回答道:“听说是皇后身边的暖玉姑姑不小心撞到了皇后的肚子,所以才……”
洁华见玲珑扶着失魂落魄的夜飞雪走进来,急忙替她端上了茶盏,夜飞雪哆哆嗦嗦地拿了起来喝了一口继续问道:“那暖玉呢?”
“写下认罪书后,已经被仗毙。”
在这一瞬间,夜飞雪骤然想起淑贵妃的那翻话,她说:“本宫一直以为,在这后宫里,识实务者,才能活得更久些。”现在,她懂了,她明白了,原来,淑贵妃说这句话,并不是在威胁她,而是无奈的悲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