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能闻见火把燃烧的气味。
在寂静的一片中,还能听见火焰中燃油灼烧的噼里啪啦声。
谢尔登能听见阿斯佩尔的声音,“这么多人,你打算怎么找出那个家伙。”
火光映在谢尔登的脸上,他低垂的眼眸间睫毛轻颤,“气味。”
谢尔登抬眸,望向阿斯佩尔,“你没有发现,城墙上有着奇怪的味道吗。”
“气味?”阿斯佩尔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把自己的手背凑到鼻尖轻嗅了两下,然后说,“我什么都没有闻到。”
他是呆在城墙上最久的人,如果城墙上拥有气味,他的身上也会沾染上。
“城上的各位说,‘他们的脑子好像被人糊了一层雾’,而且表现与平时里的完全不一样,反而更要暴躁与癫狂。”
谢尔登的脚步没有停下,把手中的长矛当成拐杖一般拄着,他们仍然向着城墙的西北侧前进,那处破了大洞的地方。
“我凑近他们的时候,闻到了与西麦尔人身上一样的味道。”
阿斯佩尔的眸光一闪,恍然道:“西麦尔因为侍奉怒神的原因,所以身上被其打上标记,染上怒神的气味。”
阿斯佩尔不禁摸上自己手臂,那处被强硬刻上去的圆形刀痕。
“标记越是接近致命之处,身上散发的气味就越是浓厚。”
“愿意潜伏进巴威雅的人对于怒神的信仰坚信程度怎么样。”谢尔登说。
西麦尔的标记与刻印着的致命之处也是有着关联的。
“大家都是怀有必死的决心,才会进入巴威雅之城的。”阿斯佩尔回答,他当然知道谢尔登不是真的疑惑,而是在确定些什么。
“是吗,那么那个人身上的味道肯定很明显。”谢尔登此时更是坚定了他的想法,但又同时问道。“那种气味,是不是会使人的理智减少。”
“理智?”阿斯佩尔只是抓住臂上衣物的手开始收缩,衣料间皱作一团。
“……的确,怒神的气味会让人变得失去理智。而且离得散发气味的人越近,就越会被影响。”
谢尔登敛眸。
那些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去袭击东北面城墙的人就是这样的原因吗。
怒神需要鲜血,所以不管是巴威雅的鲜血也好,还是西麦尔的鲜血也罢。
这样想着,谢尔登的脚步突然停下来。
他们已经到了巴威雅之城的西北面,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墙壁上破开的大洞。
大洞并没有进行修缮,只是在靠近外墙的那一边建起了薄薄的一层石砖,以用来掩人耳目。
“如果他在这里的话,一定看见了。”谢尔登的眼睛望向破开的墙洞。
“这么明显,他应该会发现是陷阱吧。”阿斯佩尔说。
那处墙洞完全没有经过掩饰,光明正大地安置在那里,铺在地上的流纹泥沙也已经被清理干净。
“不一定,被信仰侵蚀了脑子的家伙,可能不会很清楚这是陷阱还是我们的漏洞。”
谢尔登十分清楚西麦尔人的情况,自己的生命可以置之事外,连脑子也不用就往巴威雅之城上进攻。
自然,也会做出一些玉石俱焚的行为。
于此同时。
身着巴威雅制服的青年,站在远处城墙下站岗,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看着谢尔登的方向。
有旁边的人拍了拍那个青年,调侃着:“你别看西恩大人了,我们还有自己的任务呢。”
青年的声音低沉:“可是,我想再看他一眼。”
这样,才可以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将这个巴威雅之城的主心骨杀死。
“不行,我们都很崇拜西恩大人,可是要完成任务。”那个人还在唠叨,絮絮叨叨地说着,结果刚转过头,就看见了那凶恶的眼神,乍然一惊。
“别阻挡我,否则,杀了你。”
青年的眼眸如同充血一般红,发出的声音犹如猛兽的低吼。
“喂……”你这是怎么回事。
巴威雅人只是不服气地发出一个发音,但是在下一刻就把剩下的话吞回腹中。浑身打着冷颤。那双兽眸一样的眼睛还在盯着他。
让他深刻地清楚青年说的话不是假的。
*
突然间,谢尔登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阿斯佩尔敏锐地发现了谢尔登的不对劲,特意把声音压小,“是发现了什么吗。”
“是直觉。”谢尔登垂眸,“有人对我产生了杀机。”
谢尔登这样说着,手持的长矛扎在泥土间的深度越下。
杀机?
阿斯佩尔心里漏跳一拍,下意识就想扭头往附近四周扫视,但下一刻意识瞬间回笼,他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只是用气音对谢尔登说:“是那个漏网之鱼吗。”
埋伏在巴威雅之城中的西麦尔人,敌暗我明。
而且,还把觊觎的视线放在了巴威雅之城的转折点上。
“西恩,去……”找点人跟在你身边。
阿斯佩尔明显看见了谢尔登手中的动作,他向前半步,就想要用自己的手去搀扶谢尔登。
然而,伸出的手被一下拂开。
阿斯佩尔有些错愕地看过去,撞入了暗蓝色的双目。
“你现在离我远点。”谢尔登对上他的眼睛,说,“在表面上离我远点。”
“远点?”阿斯佩尔表达着自己的不赞同,温和的目色此刻变得有些执着,“按照你现在的状态,你身边可是离不开人。”
“更别提,按照你所说的,有人对你产生了杀心。”
“用我作为诱饵,是把他吸引出来的最佳办法。”谢尔登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处于危险的境地,只在乎是否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和巴威雅人相处久了,就会把自己身上的气味也传染到别人身上,让我们的人也开始失去理智。”
“只是凭借气味,就胡乱指认别人,只会让大家的心被分离。”
刚刚凝聚的人心不可以被这种事情打得涣散。
阿斯佩尔沉默了一会,灰眸中存有疑虑,但还是在嘴边挂上了一抹微笑,他习惯性地用上温和的语气,“你已经决定好了吗。”
“嗯。”眼眸中的暗蓝在毫无血色的脸庞上显得更加如深海般浩渺。
“只有勇于下注的人,才能取得棋盘上的胜利。”
阿斯佩尔垂首,隐去了自己的关切与担忧,把自己的信任交托,他支持谢尔登的任何决定。
“就像我先前所说那样,我坚信,胜利是属于巴威雅之城的。”
“是属于你的。”
*
巴威雅城外,西麦尔军营之中。
几乎是看不见一丝月光与一颗明星,红发红眸的青年站在军营外,抬头看着巴威雅之城天空的方向。
副将站在那丁的时候,他的双腿在打颤。
这个副将已经不是先前那位副将了。
第一任副将跟随那丁从西麦尔到巴威雅,但是他在昨日晚上擅自发动东北面进攻的命令,从而导致一批的士兵被埋在假城之下。
这样判断的严重失误,让他直接被那丁送去见怒神了。
因此,这边刚被提拔上来的副将也战战兢兢地,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和那丁接触。
但是他还是往前走了几步,把头垂下得无比的低,“那丁大人,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丁没有转头,眼睛仍然盯着巴威雅的方向,语气中让人揣摩不出他的态度。
“今晚,阿斯他选择的不是西麦尔。”
副将一听,惊得大汗淋漓,双唇摩擦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巴威雅真的有那么好吗,让他这么流连忘返。”那丁的声音有些飘,好像想到了幼时他们兄弟之间的回忆。
“我会把他带回来的,一定。”
说着,那丁扭头对着副将问:“你说是吧。”
“是……是的!那丁大人所说的都是对的。”副将连连点头。
只是,那丁根本不在乎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着。
“达米塔可是好对付多了,怎么就凭空冒出来个西恩。”
黑暗的天空中,一抹飞动的异物格外显眼。
一直注视着天边的那丁一眼就可以看见那移动着的信鸽,当即伸展手臂。
信鸽在那丁的手臂上方盘旋了几圈,扑腾了几下自己的翅膀,然后落在了那丁的臂上。
那丁从那脚上取下绑着的信封。
小小的纸卷上只是写着简洁的几句话,但也足以让那丁展露笑颜。
“西恩,就像你突然地出现一般。突然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让巴威雅之城步入正轨。”
*
巴威雅之城内。
供巴威雅人夜晚住宿的一排木屋旁。
原本居住在这排木屋里的人应该是在城墙上站岗的,但是,有一个人乍然出现在走廊上。
手上的油灯照亮了一小部分区域,可以看清那人的脸,眼睛如同充血的兽眸,唇边裂开怪异的笑容。
嗒、嗒、嗒。
随着他走动的脚步,硬质的鞋底与木地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无一人的木屋中格外明显。
他走到了这排木屋的尽头,在走廊的尽头上,原本垂下的注视着脚边光亮的眼睛抬起,血色在眼中流转。
只要在这里转弯,他就可以看见另一个单独的木屋。
那一个,居住着巴威雅之城主心骨的木屋。
藏在胸膛中的心脏止不住地猛烈跳动,他脚步一转,再次抬眸。
独栋的木屋如同想象中的一样映入他的眼中。
西麦尔人唇边的笑容裂得更大,脚下一动,就往那边走去,手上挂着的油灯被他随意一丢,落在泥土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灯芯在铺洒开的灯油上喘息了半会儿,但是眨眼间就彻底熄灭。
西麦尔人大步地向前迈去,眼中雀跃难挡,手掌已经搭在了冰冷的剑柄之上,随时可以疾然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