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佩地区笼罩在深沉的夜色之下,地区范围内肆虐的黑鼠却是减少了许多。
一辆马车在幽暗的晚夜之中在大地之上驰骋,马车的外部都被坚硬的木材所打造得更加坚实,被制造而出的框架罩在其中的火焰熊熊燃烧,仿佛永不停歇。
前室之上,一名成年人手里握着缰绳驾驭着前方的骏马,在他的两侧,壮年的男子身上被木质的护甲所覆盖,他们的手上持有捆绑着尖锐石块的长木棍,单是将绑有利器的木棍伸到马车四周,前进的冲力就足以斩杀地面上零散的黑鼠。
“就是那里。”卡尔的手上拿着一张卷起的地图,却是突然从前室拉开的厢门探出,向着外面的三名成人喊道。
他伸出的手指指向左边一处在夜色之下隐约显出轮廓来的村庄。
卷起的地图内侧,玛佩地区的人群居住地都被好好地标注上去,但是大部分都被画上了显眼的红色大叉。
坐在车厢内的非特透过卡尔拉开的厢门间隙,可以看见外面夜色之中深沉的黑暗,她轻声说着,就像是自言自语。
“那个村庄,是坐落在我的村子的南部。”
她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的村落,搭在腿上的手兀然攥起,将布料都深握在手心之中,但是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是最靠近古堡区域的村庄。”
艾琳望着非特手上的动作,突然间就把自己的手也搭在非特的手背上,“非特,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说完,艾琳就扭头向着探出车厢外的卡尔喊道,“卡尔,在前面把我们放下吧。”
“艾、艾琳?”卡尔还在与外面的大人交谈,听见艾琳的话他猛然回头,面上的神情有些错愕,“你们要去哪里。”
他很聪明,几乎是在问出这话的时候答案就浮现在自己的心中。
卡尔先是和外面的大人说了几句,然后砰的一声就关上了车厢的厢门,动作麻溜地坐到室内的两个伙伴面前,他脸上有些严厉,甚至是疾喝出声。
“希里斯大人那里的战斗并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我们在那里只会拖累希里斯大人而已。”
卡尔的眼前,又似乎浮现出那天滂沱大雨的夜晚,底下就是无边深渊的他只是凭借着一个支点堪堪爬上悬崖。
还连累了对方……那本就受伤的伤势。
卡尔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他没有自告奋勇,那么对希里斯大人的伤口更好呢。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于生硬的语气,不由得变得软了一些,“我们只要做好我们的事情就好了,那可是希里斯大人交代给我们的事情。”
去寻找在黑鼠侵袭之下仍然存活着的人,并将他们安全带回洞窟之中。
在车厢的更深处,被救下的几人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在没有黑鼠困扰的环境之下黯然入睡。
见非特的头愈来愈低,艾琳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发出一声脆响。
她的眼睛明亮,声线高昂,“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
艾琳伸出手猛然一拍非特的肩膀,大力之下将非特的身体都兀地前倾,“菲特的能力可是超级好用的。”
“现在外面的黑鼠这么少,说不定我们可以顺利去找到希里斯呢。”
见卡尔沉思的样子,自幼一起长大的艾琳马上就明白了卡尔在纠结之中的默许。
正当此时,驾着另外一匹骏马作为提前探查的瓦恩也驾马回来,非特听见外面驾马回来的动静,她的头抬起,就兀然一拽艾琳的手指。
“卡尔,那我和非特就先去了。”艾琳拉上非特的手就越过还一动不动的卡尔,“你们也要快点赶上我们。”
车门打开涌进的风将她的声音冲得支离破碎。
“我们要前往希里斯所在的地方,直觉告诉我……这才是我们最后要做的事情。”
他们驾驭着马车在玛佩地区的各个村落之中搜寻了大半,零零散散地救出了一些或因为幸运或因为才智避免黑鼠咬伤的人。
现在还未搜寻的地方已经很少了,也应该去找别的要做的事情。
被艾琳与非特定为目的地的古堡处,谢尔登处于虚幻的古堡幻境之中。
他与哈米什对视一眼,齐声说:“最高点就是破除幻境的关键。”
哈米什因为生出的猜测脊背也稍稍挺直,不再贴合那座椅的靠背,他的眼神瞥向正厅左侧的旋转式阶梯。
“这座塔是幻境之中高度最高的尖塔。”
哈米什的眼神放在躺在地上休息的孩子处,唇边染上了一些浅淡的笑意,“你打算把那些孩子怎么办。”
如何破除、如何出去,这都是一无所知的,外面可能是毫无威胁的安全之地,也可能是一出去就面对上成群的嗜血黑鼠以及那虎视眈眈的怒神祭司。
别说是现在的谢尔登,即使是无伤状态的谢尔登想要在黑鼠群中保护那么多的人,也是不可能的。
“我在多姆心中的分量很重吧,”谢尔登的视线同样落在众多孩子的身上,包括那还称得上神采奕奕的皮尤身上,“我出现之后他应该无暇顾及这边。”
他的眼神流转到对面的哈米什身上,“哈米什,身为太阳神祭司的你,拥有夺去并操控幻境的能力吗。”
因为神明的隐退,曾经能通过祈祷而借助神明力量的祭司们所能掌握的能力也不断削减,他们除却可以凭借自身智慧揣测神明行为,在其他方面已经与常人无异,只不过是因为对这件事的隐瞒而维持基本的现状。
但是,多姆打破了那一个限制,用被神庇护之民的鲜血去短暂的借用了神之力。
限制一旦打破,那么自幼学习祭司手段的哈米什也应该可以使用一定的能力。
“你还真是相信我啊,希里斯。”哈米什收起了笑容,些许哀愁的表情放在脸上,整个人就像是附上了一层薄膜一般具有疏离感。
“我没有要怀疑你的理由。”谢尔登对哈米什像是讽刺的话没放在心上,瑰色的眸中一片平淡,只是用阐述事实的语气平铺直叙。
“也对。”哈米什敛眸将忧郁之色掩去,他脸上冷漠的表情与方才相比更为真实,但是眉间还是因为常年的面具沉出郁色,传出的气息不由得显出矛盾。
他将绑着护甲的手放在身前,“在这一点上,我还得多谢多姆。”
在多姆借助献祭的鲜血以人之身一步步获得神的力量,哈米什的心脏就好像穿过了无边无际的广阔海洋,与那高高在上的、温暖而明快的太阳相联系。
他的手心中仿佛产生小爆炸般发出一声轻嘭,散发着金红二色的幼小火焰即刻燃起,“神明的力量,我暂时得以借用。”
在哈米什借用太阳之力点燃火苗的同时,谢尔登那握紧法杖鹰首的右手手背处,太阳印记闪烁着除却主人之外谁也看不见的光芒。
谢尔登因为伤势而感到稍微寒意的身体都因此回暖,就好像是被无穷无尽的暖意所包裹,不论是左臂的伤口,还是腰侧的切口,两处的疼痛都被渐渐抚平。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幻境之内的事情你不必过问。”哈米什将躺在桌面上的红宝石收回已经恢复常态的手中。
“那你呢,孤身一人离开幻境的你。”哈米什收回红石之时,视线不作掩饰地扫向谢尔登受伤的腰侧。
“有在直面多姆的情况之下,战胜他的可能吗。”
谢尔登的左手下意识地放在自己的右手手背处,盖住了那太阳的印记。
上次使用西恩的身份在病中杀死那丁,是借助了阿斯佩尔手中的秘药,这次的暖意……大概也可以替代那伤口的疼痛。
至少,让他不被疼痛所桎梏行动就可以了。
“我知道我的状态不好。”谢尔登说,“但是……我得去。”
再不去的话,多姆的计划终会得逞,大地之下被封印的怒神也会挣脱那太阳的枷锁,给地面上带去杀戮、与血腥。
看见谢尔登眼中的执着,哈米什却再次出了声,“让多姆的计划实现,那也是我不希望看见的。”
“希里斯,”哈米什说,“你留在幻境之中,多姆的性命交给我。”
谢尔登瞥了一眼被哈米什收在手中的红石,“你不是说过红石与你绑定在一起,只可以被你所持有的,而只要你一旦离开幻境,多姆就会发现不妥的迹象吗。”
红石的棱角浅浅地扎入那被火焰烧掉护甲的手心,哈米什却没有留意。八壹中文網
谢尔登右手松开了握实的鹰杖,将自己左臂上的绷带缠绕得更加紧实,“这样看来,我出去的胜算比你出去的胜算要大多了。”
这里的胜算并不只指打败多姆的胜算,而是更指的是保护幻境之内众多性命的胜算。
能听出谢尔登口中胜算的所指,哈米什不以为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看重他们。”
即使是与谢尔登处于暂时的同一阵营,哈米什也不再去谋夺别人的性命,但是他也不会过多的在意他人罢了。
谢尔登睨了哈米什一眼,左手的绷带已经被他缠好,“性命是宝贵的——”
“算了,和你说这个也没有用。”说到一半,他兀然顿住,眼神望向一侧旋转上升的阶梯直至更高处的黑暗。
“反正,身为共同之敌的多姆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上。”
无论是那处的伤口都在渗出鲜血,但是从太阳印记蔓延至全身的暖意将痛感消弭。
穿过那层层向上的阶梯。
谢尔登立于尖塔的最顶端,那里恰好一个展开的平台。
斜阳西坠,照亮了那被狂起的风吹乱的绯色长发,谢尔登平视前方,就可以看见那幻境之中布于地平面之上的落日。
瑰色的双眸缀入了辉光万千。
哈米什靠在阶梯口的门侧,双手抱臂,“之前你说的那么信誓旦旦,可不要让我对你失望啊,希里斯。”
穿过谢尔登的一丝阳光照亮了哈米什的半边身体,“如果你失败了,我不会管这些小孩了,多姆是我必须要杀死的家伙。”
那个人,是神明敌人的部下啊。
“放心,我不会让你进行那样的选择的。”谢尔登没有转头。
他身体前倾,无数乍起的暴风将他的绯发、将他的斗篷都高高甩起。
站在哈米什的身后,皮尤往上面的阶梯更高踏出一层,她仍旧听不懂二人的交流,但是她明白……面前这一个人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一件,涉及自己生命的事情。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态,狂风吹乱了她的声音,然而她的声音却逆风而上,准确无误地传入了谢尔登的耳中。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希里斯。”
他的双脚已经踏出了大半在平台之外,但在听到那一声呼喊之时,谢尔登的脚下一转,倒去身影的最后面向平台之上的众人露出一抹笑。
再接着,他便被重力所狠狠牵引而下,身体陷入宽大的斗篷之中。
呼啸的风声在耳边回荡,宛若狼嚎。
衣角金色的流苏映入谢尔登的眼中,他握紧了手中的青铜鹰杖。
在裹着烫金暗纹的黑色斗篷即将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顿时白光大闪,将落下的谢尔登完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