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茨帕特王国,玛佩地区数不胜数的性命都在黑鼠的侵袭之下丧失,他们的家园被毁,他们的亲人被杀,他们的感情顺着那流逝的鲜血而在怒吼。
恨,自己为何遭遇无妄之灾;恨,幼子无以得见明日之耀阳;恨,绝望之下死去的自己——
但是,死去之人自内心而散发而出的恨意却被他人用阴暗的手段转换,成为化去天下最坚固的枷锁的力量。
他们的血肉被黑鼠所掠夺,他们的感情与血肉一齐融入了赤岩石所铸就的祭坛之内。
祭坛的深深裂隙含住了那渗下的鲜血,然后再接着往泥土下渗去。
往着更深、更深的地方下渗而去。
直到那浓厚的情感脱离血液的束缚,张牙舞爪地在地底之下狂舞,却又被另一股力量桎梏、引导,最后达到无边无际的永恒之地。
【咔。】
那是凭借人类的肉/体而无法听闻的神之锁链的声音。
是神用自己的灵体设下的锁链,也是将神困居于人外之所的锁链。
可终究是,人心的力量被利用……
借助了人类的怨恨力量,那本应最为牢靠的锁链,也因为无数人的怨恨,而发出滋滋的腐蚀声,黑红色的血雾从那圣洁的金红锁链上升起。
被太阳锁链囚于最深处地底的神,最终睁开了祂那双眼睛。
——是世界上最核心的黑暗,是万千枯骨的终焉之地。
……是永无深际的无底深渊。
*
呼啸的风声灌入谢尔登的耳边。
只有至高才是真实——可是至高是多姆所信奉着的怒神代称。
多姆,是那仰视着至高的虔诚向道者。
多姆身处于至高的最下……在这幻境之中最顶端的正下方。
这样的猜测是不会有错的。
谢尔登眸中似乎映入了天边的夕阳,因为疾速的坠落带去乍眼的白芒。
那破出幻境的一瞬间,被金纹黑底包裹着的身影从尖塔的最低端骤然消失不见。
皮尤在看见谢尔登往下坠落的一瞬间,她不顾哈米什阻挡的动作,猛地推开哈米什挡去的手,整个人就直直扑到了谢尔登落下的地方,探头出去试图看见最后一点景象。
白色的光从地面乍起,灿白色的光将那坠落之人包裹,皮尤最后能见到的只是那从白光在泄出来的些许绯色。
皮尤的身后,剩下的孩子也紧跟着她的脚步越过了哈米什的位置,接二连三地扑到皮尤的身旁,将自己的脑袋向下看去。
他们的动作却是没有皮尤那么快,只能看见空荡荡的地面。
有人疑惑地出声:“皮尤,他去哪里了。”
“……大概,是去找黑鼠主人的麻烦了。”皮尤的话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她最后还是自顾自地点点头,对身边的孩子笑着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皮尤的眉眼间有些如释重负,但也有些难掩的悲痛。
回到那个自幼成长的家……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家。
哈米什只是伸出手象征性地拦一拦一群扑出的孩子,根本就没有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孩子的身上。
此时,他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楼梯处,转去的眸间却将视线落在了趴地探头的孩子们之上。
“希里斯,你还真是受欢迎啊。”
哈米什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似乎有无数双手在拉扯着自己的心,他不在乎别人的拥护,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是否崇敬地看着自己。
但是,哈米什的心间却突兀一颤,幼时被他低唱的歌颂之谣乍然响在自己的耳畔。
那却是千万的人声齐唱。
【位处于高天的太阳神明啊。
你的身,位于天;你的目,落于地。
我等的心深感与你之慈悲,我等的眼永追于你的身影。
只为,瞥见那稍许的光辉。】
谢尔登从白光之中闭目,再次睁眼之时,己身正处于云海之上。
这是极高的地方,谢尔登张开的双臂甚至能感到身旁薄云的湿度。
□□的疾风在吹过谢尔登之时,也变为温顺的轻拂,茫茫夜色之中右手背的太阳印记无时无刻不在闪烁着犹如坐标的光与热。八壹中文網
冬日的温度在高空之中更为冷寒,伤口流出的鲜血将布条染红,手背的印记将内外的阴湿彻底驱逐。
就好像是一片羽毛,但以绝不缓慢的速度向下迅疾俯冲,隐藏于暗色之中的瑰色双眸灼灼发亮,宛若即将喷涌而出的浆焰。
已经近了。
他的目光落在大地上,就如同他得见的另一个景象一样,熙熙攘攘的黑鼠自四面八方陆续而来,口中的鲜血落在枯草地面,长时间的滴落,拉出了一道道发黑的血痕。
那一片黑色的大地上,高耸的古堡格外显眼,好似是一根长针深扎于大地,将完整的地面也同时刺穿。
谢尔登的视力被太阳的神力加持,他的视线可以很轻松地穿过圆塔透明的顶部,看见那处于正殿之中,被赤岩石高筑而起的神秘祭坛。
鲜血完全将一整块祭坛上刻画出的纹路覆盖,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谢尔登落的更近了,他此时离那圆塔的顶端只差短短一截的距离,手中紧握着的法杖横档在前,法杖杖身篆刻而上的鹰羽栩栩如生。
在那每片的羽毛边缘,发出‘呲呲’的隐约爆裂声,似有火光在羽下闪灼。
也是此时,在苍天之下翱翔,盘旋于古堡之侧,一对银鹰在谢尔登处于更高际的天空之时就发现了那耀眼的身影。
但就算是银鹰也无法飞向那般过于高远的天际,它们只好张开羽翼在谢尔登必经的地方等待。
圆眼中的瞳孔为了发现夜晚之中的动静也变得细长。
“是你们啊——”谢尔登的声音被风拉长,他可以看见盘旋在古堡圆塔顶端的银鹰,“还是幼崽。”
不适合呆在战场的中心。
银鹰十分通人性,它们也能听懂谢尔登的话,不过却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幼鹰的心中荡漾,怒吼着要它们发出长啸。
天空是它们的领域,战斗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本领,成为天空的霸主是它们的野心。
银鹰的羽翼似乎同样燃上金红的火光,他们在低啸。
想要战斗、想要战斗,和面前降临之人一起——并肩作战。
“……我啊,是不会拒绝你们下定的决心的。”谢尔登说,自己下定的决心不会动摇,那么别人下定的决心,谢尔登也不会否定。
曾经被雨水冲刷得浅淡的眉中印记,在此刻顺着那朱砂的纹路爆出炙热却不会灼伤本人的火焰,手中法杖鹰首焰心炸裂。
“就让我们一起,击碎多姆的阴谋。”
“轰!”
在夜空中绽出一簇猛烈的火焰,将宛若万古之久的长夜撕裂而开。
古堡的另一边。
高大的骏马在驰骋,在被血水浸透的枯草地上踏出一道又一道的马蹄印。
坐在后尾的非特紧抱着艾琳的腰肢,她眉眼低垂,聚精会神地聆听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间,非特手中抱得更紧,轻声喊道:“艾琳,停下来。”
艾琳手中缰绳一紧,随即那高马长嘶一声,前肢凌空踏起,最后啪的两声踏回地面,马匹的鼻中闻见浓厚的血腥味以及隐晦的不详气息,即使它四肢落地,也有些焦躁不安地扒拉着地面。
艾琳下意识就按上了挂在马匹侧面的弓身,全身的神经都瞬间紧绷,“发生了什么事吗,非特。”
说话的时候,艾琳的心中也是直打鼓。
这里是在是太过于恐怖了,落入地面的血水就好像化作了弥散在空气中的湿气,甚至艾琳觉得自己没有被衣物覆盖的双臂都变得黏腻。
视线在看见满是黑红的地面之时,身体的直觉都在叫嚣让她快点离开。
“不能再往前走了。”非特松开了环抱住艾琳的手,滑身下马,她的双脚站立在猩红的土壤上,“再往前走,我们会被黑鼠撕碎的。”
但是就算是这么说,她眼中的神色都没有变化,与一开始面对黑鼠的自己相比显得勇敢许多。
“可是,希里斯就在前面吧。”弓身上的冰冷通过接触的手掌传到艾琳的脑中,让她那猛然跳动着的心脏都稍微回复正常。
她的视线望向远处高耸的古堡圆塔。
按住弓身的手愈发加重,甚至是冰凉的铁器因为人的体温而变热。
非特紧紧抿着唇,目光盯向圆塔的顶端,“明明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却还是无法靠近希里斯大人吗。”
就好像是天堑一样遥远。
下一刻。
艾琳凝视着圆塔的的瞳孔骤然紧缩,她的声音都因此变化,“非特!你看那是什么。”
伸出的指尖指向圆塔之上的天际,那宛若垂落之日一般耀眼的火球,甚至是拖出了长长的流光曳尾。
非特也望见了那样的场景,她的眼神变得痴迷,“那是……神迹。”
在非特的眼中,一瞬间似乎与某个场景重叠。
哥哥死去之前催促她跑出家门,就在那个生机泯灭的地方,她的眼前一样出现了如同此时一样灿烂光辉的场景。
那个被光所镀亮的身影。
非特不禁朝着那束光踏前了一步。
那一步是踏实了,但是踏前的脚步就被身下坚硬的东西一绊。
非特整个人就摔倒在地上,浑身都沾染上带有血腥味的泥土。
不过,她没有管身上的血味,下意识地蜷缩着抱住自己的右腿,痛感从被绊倒的腿部传来,剜入非特的心房。
呻/吟声从她忍耐的口中泄出。
只见那与阻挡之物接触过的腿上皮肤被滚烫所灼伤,姣好的肌肤即刻漫上不详的烧黑。
“非特!”艾琳翻身下马,就冲到了非特的身边,她伸出手在烧黑的皮肤上颤抖,“怎么会突然……”
艾琳乍然惊醒一般,将眼神甩向不远处的土地上。
原本平整的泥土上,赤色的岩石破土而出,被血水所浇灌的赤岩石上升起了灰黑的焦烟,不详与诡异在望见赤血岩石的时候同时涌上心头。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