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直接,反倒是打乱了荣蘅原本存了一肚子的话,那些引经据典的说辞,这会是半句也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的回了句:“我听说,二姐要罚四姐了。”
荣长宁回眼看了看祠堂上的匾额,低头拉起荣若朝院门走去:“你四姐犯了错,自是要罚的。若你三哥犯错,二姐也一样会罚。”
站到院门口的时候,荣蘅转身面对荣长宁:“我知道四姐做了错事,我听说她叫绿竹放火烧了库房,二姐也在里面……”
“嗯。想想去年,还是你三个在祠堂受父亲责打,如今竟是你四姐了。这才叫时过境迁呢。”
刚一说起去年祠堂里的光景,荣蘅便想起自己曾栽赃过荣若,那些求情的话就更说不出口了。低头胆怯的绞着手指,生怕荣长宁知道事情缘由。
荣长宁瞧着荣蘅是有些害怕了,自己也知道当初的事尽是徐云翘教给他的,念及他还年幼便不多说什么,好声好气的告诉他:“做错事就是要受罚,这是铁打的规矩。不过二姐答应你,五十杖下去,一定找宫中太医医好你四姐,不会叫她落残。”
“蘅儿……替四姐谢过二姐了。”
“你已然长大,又在岳家读过了几年圣贤书,分得清对与错是与非。咱们家这宅院里啊,闹腾了有几年。只要蘅儿严于律己匡正己身,二姐就很欣慰了。定不会容旁人欺负你的,会像保护你三哥一样保护你。”
荣长宁话里话外是安抚也是规劝,是教导也是警告,荣蘅被徐云翘教得懦弱胆小却也明辨是非,见荣长宁态度坚决,便点点头转身朝荣长宁行礼便下去了:“蘅儿告退。”
荣长宁看着人荣蘅弱小的背影,心中泛出了些许不忍,可这不忍一闪即逝。眼中冷漠似凝霜,谁都别想挡着自己,无论事硬气的奸邪的还是荣蘅这般可怜的,荣长宁一概不看在眼里。
于徐云翘来讲,没了荣芯便少了个智囊,那些蚊蝇一般惹人厌烦的小聪明会少去一大半。这可真是叫人省去了不少麻烦。
送走她,也不算枉费自己这一番折腾。
……
白楚熤虽不知道百宁候府后宅的事,可他对荣芯实在是无法正眼去看。到底是‘龙生九子’,也真是太过不同了。
白府靶场后边已经有人着手去瞧辟出一块地改建梅园,应国夫人听下人学舌,一边还拿那些工匠画出的几副准备给白楚熤看的草图,一张张摊在。
应国夫人靠着描金三足隐几上,手里捻着红玛瑙串的佛珠,随便看了几眼,一缕佛珠下流苏:“阿熠还没回来?荣家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站在一旁上了年岁的秦姑姑说到:“奴婢估摸着是没什么大事,不然在百宁候府早闹出动静了。侯府闹出动静,三房媳妇一准打着嗓子来了。”
“哈哈哈……”应国夫人抬手指了指秦姑姑:“你说的不错,三房那个可比我们耳目灵通多了。望这丫头别出了事。”
“咱家公子在侯府可是守了一夜,可见两人情深意笃。到底是咱们白府欠了她的。”
应国夫人连连摆手:“话不能这么说,只要他们小夫妻琴瑟和鸣,也不算枉费圣上一片心意。”
“老夫人说的是。”
应国夫人垂眼看向桌面上的图纸,心里盘算着白楚熤什么时候回来。
好巧不巧,她正想着白楚熤已经急匆匆的朝应国夫人院里来了,人还不曾进来已经听到门外有人高声大喊:“祖母!”
“这是咱家皮猴子回来了。”应国夫人打趣还不忘嘱咐旁边丫鬟:“给公子端碗热茶来。”
“是。”
“祖母!孙儿回来了,荣二一切无恙。”喘匀了气白楚熠才抬手作礼:“祖母万安。”
应国夫人拍拍身旁的垫子:“过来,坐。人都把图纸给送来了,你正好也瞧一眼。”
秦姑姑接过白楚熤褪下的外袍到后面去挂,白楚熤则坐到应国夫人身旁端起茶喝了一口:“图纸这么快就作好了?”
“我问你,荣二可伤到了?”
“祖母放心,孙儿到的及时,连皮都没烧破她的。”
“那她是什么时候醒的?”
“一早就醒了。”
“她怎么会被关在库房里?”
“这我便不清楚了。”白楚熤一门心思都在梅园图纸上没许意祖母问的话,略显敷衍的回答:“这是人家侯府后院的事,我不好多掺和。”
“是吗?”应国夫人满眼狐疑看向白楚熤,还起身朝前凑了凑:“怕是没少掺和吧?不然荣二怎么早上醒的,你过了晌午才回来?在侯府用的饭?”
白楚熤这才提了精神,发现祖母话里有话,放下瓷盏抬眼看向祖母。
应国夫人轻笑了下:“祖母这老东西,是不是还算精明啊?”
“哎呦!”白楚熤即刻凑到应国夫人身旁:“祖母说的什么话?侯府开了祠堂,我怕荣二吃了亏,就跟去一探究竟。”
“你进了侯府的祠堂?!”
“我……我这不是怕祖母担心,好早早带消息给祖母吗?”
他这样说,反倒叫应国夫人不好再斥责他:“那你可听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家家里的事……”白楚熤略显为难的回答:“念及我是姑爷子,听听也便罢了,不好出门说啊。”
“连祖母都不能说?”
“祖母可别为难我了。若真有什么风声从咱们院子传出去,荣二八成要把我皮剥了去。”
“嗯!终于也有你怕的人了。好,正好荣二能管管你这太不怕地不怕的臭脾气。即是如此,祖母不为难你。不过还是得说你几句。”
白楚熤乖乖坐在一旁听着:“嗯。”
“你这是第二次进荣家后院掺和人家的家事了。百宁候大度,看在两家沾亲带故也给你这个小将军几分薄面,可不代表人家心里不记得这事。祖母知道,你是怕其中是非说不明白委屈了荣二,但这样不是为明智之举。”
听到这白楚熤轻垂下了头:“孙儿明白,谨记祖母教诲。”
“事关荣二,你掺和了倒也情有可原。可你是个男人,偏还见了人家姨娘……百宁候府內帷不修也被你给瞧见了。也是咱家后院冷清,你不晓得那些个忌讳。过几日,年后吧,你拜年的时候备几份厚礼带去。”
白楚熤点点头:“是,孙儿听从祖母安排。”
“去年荣家不是才起一场火?我听说,那次也是荣二在里面。”
白楚熤听完苦笑了下:“是,孙儿也听说过,好像是孙儿回城前几日。说起来她也是与火有缘。”
“是了,你的名字里也有火。”应国夫人端起茶点点头:“确实有缘。”
见祖母这般,白楚熤也算是放下了心跟着露出牙齿‘嘿嘿’一笑。
……
年近终了,还下了场大雪。
有道是瑞雪兆丰年,这丝毫不影响皇城里家家户户为着已经平安顺遂渡过的一年而感到高兴。
红灯挂满了皇城,红绸飘满了钟楼。厚重的白雪也掩盖不住泱泱大齐洋溢出的热情。
可一家欢喜一家愁,百宁候府的年过得依旧寡淡无味,因为荣长宁大年夜里便差人去套了车,准备除夕一过就送走荣芯。
荣芯受了不到三十杖便差点断气,荣长宁记挂着自己对荣蘅的承诺,便叫人停了手,进宫请了太医好好医治。
荣苓本也是心惊肉跳,后来见荣长宁惩治荣芯时父亲并未发话,倒也不再害怕了。
年初一,荣苓早早去了荣长宁屋里准备送荣芯走,这会正端坐在荣长宁对面:“荣芯那几杖打得都不算重,死不了人。其实你不喊停,父亲也不会说什么的。你还专门请了太医医她?”
荣长宁提着笔若有所思,笔簇上的墨眼看就干了,荣苓伸手在荣长宁面前摆了摆:“你想什么呢?”
荣长宁回过神,接着荣苓的胡茬朝下说:“何必呢?亲姐姐失手打死了亲妹妹,说出去咱们侯府的脸还要不要?我倒不是多疼惜她,只是觉得得不偿失。”
“只恨得牙根痒,她对你倒是真下得去手,不论如何她这把火总归是冲你烧的。”
“对我下手又不是第一次了。”荣长宁将笔放回笔架上:“若非她作孽太多,怎么会在绿竹扭曲事实的时候她连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对了,绿竹可送走了?”
“送走了。阿若亲自送出城的,又叫人一直护送到北,徐云翘找的那两个黑手跟不上。一到北浔就由藏香阁的人送去禹城,还给带了足足的盘缠。一个下人,竟也叫你这么劳心劳力。”
“总归是不算负了自己的允诺。”
“你写的是什么?”
“陈家如英姐姐托人替我找的字帖。”
荣长宁抬眼瞧瞧天色时候,看向荣苓轻舒一口气:“时候不早了,姐妹一场,咱们也去送送吧?”
“送谁?”
荣长宁转眼一笑:“荣芯啊。十五的元宵都没让她吃上,这一走山高水长,父亲定也是极舍不得吧?”
说罢荣长宁笑了笑,叫小冬去拿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