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荣长宁扶稳了人没有发生意外,但这突然的一下属实将她给吓到了。
荣长宁回头嘱咐下人:“赶紧带夫人下去,叫个大夫过来请脉。”
“是。”
下人匆匆忙忙扶过荣秦氏,两个丫鬟点灯引路,荣长宁目送着一行人拐出了院门。
就听身后人小声笑着渐而放开了声,抬手指着荣长宁久久说不出话,最后拼尽了力气朝她吼到:“你的伪善,真叫人恶心!”
仅一句话,叫荣长宁怔在了原地。荣苓上前两步,瞪着通红的眼眶与荣长宁对视,额角爆着青筋,泪水似乎马上就要落下,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的质问荣长宁:“为何不救他?”
荣长宁站在原地豪不退缩的照实回答:“我救不了他。”
“你明知他是我的命,全家上下只有你能救他!”
“长姐错了,我救不了他。就连长姐你,都是强保下性命。”
听到这荣苓一手抓住荣长宁的双肩:“你胡说,太子殿下是冤枉的!他不会那样做的!你知道他从小心思纯良宅心仁厚。”
荣长宁平静的回答:“但圣上的质疑,便是这天下谁都无法言说的对与错。况且证据确凿……”
“你胡说!”
“事实如此,直到今日都没有人找到证据翻案。”
“你住口!”
又是一巴掌,这次落在荣长宁的脸上,干脆又响亮,打得荣长宁半边脸都火辣辣的,而荣苓自己也愣了下。
恰巧荣秦氏回去遇上荣若和白楚熤,听说撷兰院的事,两人好像都意识到了什么不好,速速朝这边赶。
刚到院子里,就见到荣长宁被打的场景,白楚熤自是受不得这样的气,抓着荣长宁的手腕扯进怀里紧紧护住,刚想抬手打回去,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不人不鬼的是个女人,又是荣长宁的长姐,无论怎么说这手都抬不起来。
荣若挡在了荣长宁面前:“长姐,你在干什么?!”
趁着夜色,荣苓看到了白楚熤神色里的紧张,看到了其对自己的仇视,更看到了他对荣长宁的爱护。
而自己的丈夫已然长眠,万种悲凉涌袭心头更涌出了眼眶。
荣苓摆摆手,转身朝房门走,只想要逃避眼前的一切。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想恨,却又不知道该去恨谁。
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子?恨一下一下将自己丈夫推入万劫不复的群臣?
要么不该恨,要么不敢恨。可是自己的心,实在痛啊。
痛彻心扉,痛入骨髓,痛到不知道要哭还是要笑。荣苓猜想,自己此刻一定像个疯子一般可笑极了,于是一边流着泪一边笑出了声。
……
回到绾清院,白楚熤趁着灯光仔细查看荣长宁的脸,心疼的叹了一句:“万没想到看似文弱的长姐居然下这么重的手,都红了。”
一边的荣若闷不吭声,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今日,心不在焉的摆弄着手里的卷轴,思量许久才对荣长宁说到:“长姐从前不是这样的,丧父之痛叫她失了方寸,二姐二姐夫多包涵。”
白楚熤轻笑一下,回了一句:“这是人家姐妹的事,我才不管。”
“说起来,可柔也挨了一巴掌。”荣长宁提醒到:“回去多照顾些。”
“她啊?”说到荣秦氏,荣若的脸上不自觉的浮出笑意:“她性子好的很,私底下经常同我讲,长姐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还说,若是能叫长姐情绪有所寄托、有所发泄便好了。她不会在乎这一巴掌的。”
“人家在不在乎是人家的事,你上心与否便是你的事。长姐往后还是也要在侯府过活的,同一屋檐下生了嫌隙就不好了。”
“嗯。”荣若点头应答:“我会小心处置,二姐放心。于长姐,丧夫如天塌。都忘了自己出嫁前的日子如何过的了。”
荣长宁轻摇头苦笑:“话是这么说,但出嫁前后怎会一样?过些日子荣芯就要回来了,你多盯着些。万别叫她多事,去撷兰院惹了长姐。如若她实在不安分,你自当拿出些手腕来对付。”
“我知道。”
荣长宁抬头,眼波流转,仔仔细细的看了这屋子的逐个角落。看到了最后,只剩下一句叹息:“我虽未曾改姓,但归根结底,身上流着的不是荣家的血。我对荣家剩有的仅该是感恩,其余的也不便多嘴。”
“二姐……”
“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了。”
“二姐不留几日?”听说荣长宁要走,荣若当即面露不舍:“不是说要小住几日再回府的吗?都还没和父亲说上几句话。”
“不了。我想长姐这会需要清清心,府上人多闹腾得很。咱们就回了。”
说罢荣长宁起身,奶娘也抱过孩子准备跟着一起走。
“那怎么也要等到天明啊。”
“不妨事。”荣长宁知道阿若的不舍,抬眼便给他留了抹笑,难得调侃一句:“明武侯定北大将军再此,谁人敢造次?谁会这么不开眼,动到咱们头上来啊?放心。”
说完几人都笑笑,到底为什么要离开,彼此心领神会。
走出屋子荣若才想到什么,喊到荣长宁:“二姐,是不是要知会下父亲?”
荣长宁抬眼看看主院的方向,轻舒一口气:“还是不了,这会父亲也该歇了。明早你替我去知会一声吧。”
“诶。”
……
出嫁前后怎会一样?
这句话像是说荣苓,更像是再说荣长宁自己。站在百宁侯府门前朝里望,浮光掠影十余载,像是奉江水在脑海中不断翻涌。
这里,再不能算是自己的家了。
荣长宁熟知这里的一切,现如今却觉得极具陌生。就在她要转身上车的一刹那,荣若再忍不住叫住他:“二姐!不论如何,你永远是我二姐!只要我在侯府一日,二姐便总能在荣家找到依靠。”
到底是长大了,那个处处惹是生非要自己收拾烂摊子的小公子,现如今也生足了底气说要给自己依靠。
荣长宁即是心酸也是欣慰,一瞬间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忍着心中的感动,没有吭声直接上车离去。
皇城里处处热闹,挂满了各式的红灯笼,都在等着元宵佳节那一日。各地的人也都正往皇城赶,想要凑凑这热闹,要一睹天子真颜。
身行于这场喜乐之中,荣长宁一丝丝都高兴不起来,只是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弟弟一个丈夫,还有一个儿子。
越是心觉空落,对身边的人就越是加倍的珍惜与感念。
而荣长宁的失落都打在了白楚熤的心上,她不说话,自己便紧紧握着她的手陪在她身侧。
荣长宁回眼与之相视,白楚熤会心笑了笑,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别想了,咱们这就回家了。”
荣长宁安然的靠在白楚熤的怀里:“幼时看这四四方方的院子,看表面繁华实则百无聊赖的皇城,总想着要走出去看看。想知道这天地到底有多大,疆域到底有多远。到了如今却又觉得那些地方是揣够了银钱就能去的,而家却并非是揣了银钱就能回的。人于世间,如沧海之一粟,如天地之蜉蝣。只有家,才是安身之所。”
白楚熤抱着怀里的人笑了:“生了孩子反倒是学会多愁善感,这还是我认识的荣长宁吗?”
“……”
“你别怕。”他压低了声音告诉荣长宁:“你尽管活得恣意洒脱些,你可是摄政王的女儿。”
……
因为荣长宁并未插手,荣芯很快的就被送回了阔别已久的皇城。
百宁侯府里的人无论是脸生还是脸熟,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叫荣芯极为不舒服。
可在衡凉老家,旁人的屋檐下滞留数载,她也学会了谦和与隐忍。对待那些目光尽视而不见。
而现如今的麓笠院还空着,自己住过的屋子久无人打扫早就落上了灰。同样是不在家的女儿,相比时常清扫的绾清院与撷兰院,简直天差地别。
荣芯披着水蓝色的外袍,徐缓的走到妆台边,伸手打开了合上的卷轴。一幅‘舐犊情深’现于眼前。
回想起阿娘,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她虽最是瞧不上自己还将自己推出去顶罪,却也生养自己一回。
正当感慨时,门口有人轻咳了两下。荣芯转眼,就看到荣若立于门前,神色淡漠的看着她。
“三哥?”
“你且在这住下吧,姜姨娘忙着照顾父亲,可柔有了身孕,属实无暇顾及你。短什么缺什么,只管和杨管家说。”
荣若好言好语,看似忘记了过往种种冰释前嫌,却是一副家主应有的气度。
就是这么简短的几句话,当即震住了荣芯,叫她知道现如今的百宁侯府已经不是她能肆意妄为的地方了。
可荣若却不见荣芯气恼,她只笑着说了句:“刚拜过父亲,我能去见见长姐吗?”
“长姐最近情绪不佳,我自劝你还是不见的好。”
“啊……那我能去见见二姐吗?”
“二姐在明武侯府,日子过得也算安稳,还是有机会再见吧。你好好歇着,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荣若转身便走了,回去便将荣芯到了皇城的消息送去了明武侯府。
荣长宁听过却只是点点头,只顾着哄怀里的孩子。
离怨和白楚熤对视一眼,更不知道如何与来传话的人作答。几个人沉默良久,终于等到荣长宁开口:“我得了几筐酸橘,还劳烦你给可柔带回去。”
“是。”来人得了答复,转身离去。
等着人走了,离怨才开口:“荣芯怎么又回来了?”
荣长宁眼也不抬一下:“父亲让回来的。不提这事了,你刚说有个孩子要送来。什么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