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臆想的纷乱,就见一个三岁多的小娃娃伸手猛地拽住了小虎的尾巴。
虎尾粗笨,三岁孩子单手抓不住,那孩童天不怕地不怕的扑上去用两只小手握住了老虎尾巴,还懵懂的往自己怀里拉扯。小虎的猛地一回头,獠牙当即就毫无遮掩的露了出来。一旁有站的近的,无不被这场面吓了一跳,料想那大胆的孩子今日恐怕不够老虎回头一口塞牙缝的。
谁曾想小虎虽然满面暴躁不耐,回身见是一个幼童握住自己的尾巴,竟没有做出其他动作,而只是用了点力道轻轻咆哮着将自己的尾巴慢慢的从那孩童手里抽了出来。
蔺子桑回头瞧见这一幕,弯起眼睛笑了,她走过去到那稚童身边,用手绢擦了擦那孩童的手,温言嘱咐道,“老虎的尾巴不能抓,下回不能这样,知道吗?”
“为什么?”三岁孩童半点不怕,睁着一双圆乎乎的眼睛回问道。
众人以为蔺子桑会警告这孩子野兽是多么凶险可怕,却都没想到她只用手点了点那孩童的脸颊,语气更温和了些,“小虎今年才两岁不到呢,算起来比你还小一些,被人揪住尾巴是会疼的,就宛如你被人扯住了腿一样,是不是?”
那稚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于是跟着蔺子桑一块点头,“是会疼的,那我下次不扯它尾巴了。”
小虎站在蔺子桑身边,方才在众人眼里还只不过是一个暴虐的凶兽,这会儿跟着蔺子桑的一段话,人群里竟也有不少人将它当作了个无害的孩子。不过即便如此,依旧有许多人不赞同蔺子桑对待小虎的态度。野兽不过是野兽,再怎么养在身边举止亲密,还能改变多少?总不能够掉以轻心的。
说话间,不少商人闻声赶来,人都没站稳就被店里头摆设的各类瓷器瓶碗给吸引住了目光。大齐一向精通这类器物的制作,是其他国家比不上的。特定瓷器的制作不仅需要合适的气候环境,更需要代代能工巧匠的技艺传承,中间有多少秘密都是其他人学不去的,更不说这些在北地的国家,气候地貌与技艺传承两种都没占上。
商人们前赶后赶的到了杂货铺门口,等拨开众人看见里头站着的蔺子桑与小虎时,反应并没有其他百姓来的激烈,里头甚至有人夸赞道。
“这老虎是子桑姑娘养的?果然不是一般人!”
“终于来了,”更有人大笑着往里头走,赶在人前就指着店里一大半的瓷器瓶子,“这些每样都给我来五十个!”
甘勇早前得了蔺子桑的嘱咐,一马当先的挡在了蔺子桑的面前,将话给说清楚了,“各类摆在店里的花瓶都是做样子看的,看准了,看中了就可以下单子,让人去仓库里取来,不过因着这是第一回做这生意,仓库里还没有多少存活,是以每样瓶子只有十个,倘若有时间等的,现在先下了单子,下个月便会运过来,”
“十个我全要了!这几样花色,通通给我留下。”
“这是你一个人要买?我们这么多人站着呢,怎么就给你一个人抢了去?”
一时之间杂货铺子里给这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商人挤了个满满当当,争的面红耳赤的没个休,唯恐被别人抢了先。
蔺子桑一边垂手揉着小虎身上的毛发,一边缓步走进杂货铺里,在众人的视线下站在了人群中央,“那么这一回瓷器类的也先不销售,大家先将自己要多少,要什么花色,立下字据,交了定金,下个月的这时候派人来取便是。”
“那这……”
众人面面相觑,略一犹豫都答应了下来。大家都拿不到货,这也算是公平的!只不过话说到这里,商人们也纷纷立下了单据爽快的问了价格交了定金,却也还不愿意离开,都围在店里这里瞧瞧那里碰碰,满眼的喜欢。
没有人注意到蔺子桑和小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王征慎近来过得颇为得意,他将先前收到的王启正寄来书信里提及的事情放在了心头,飘飘然觉得事情已经大成,不日他王家就要改变这大齐的风云。
周平数次撞见王征慎都见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先是满心疑窦,后头又渐渐越发看轻了他。官务暂歇的空档里,他转到城楼上远眺看这北地的风景,正涌上些诗兴之时,瞥见王征慎站在不远处,正专注的往下看。周平顺着他的目光,恰也看见了正从城门口往外走的蔺子桑与小虎。
“周大人。”王征慎抬起头,“巧了。”
“巧了。”周平随意抬了抬手,不欲与他多说。
王征慎却不管其他,自顾自的往下道,“照你看,成大事者会让女子搅合进来吗?”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周平瞥了王征慎一眼,“不知王大人口中的‘大事’,是什么事?”
“家国之事,安邦之事!”王征慎扬了扬语气,满目猖狂。
周平轻轻的摇了摇头,“都说有国才有家,可反过来说,没有家哪里来的国?而家,本就是一夫一妻共同组成,少了哪一方都不能称之为‘家’,无家哪来的国,哪里来的‘家国之事’?”
“那便不说这家国之事,单说安邦!”王征慎先是语塞,后立刻又找回了自己的立场,“有些女子攀炎附势,自个儿却没有一点儿本事,这算不算是乱了伦理纲常?”
周平闻言不经失笑,“王大人未免言重了,倘若你说的是这个,那我倒也有些话说,不说男女,你生在世家贵族与生在乡野田间这两者本就无法比较,一者生而就被关怀备至,十数仆从,三五奶娘,三岁识字,五岁读诗,长到了七八岁名门老师随意挑选,再往后因着家里的便利,科举甚至不用放在眼里,可生在乡野之间呢,温饱尚且成了问题,勉强读了书,唯一的出路也就是科举,倘若一年考不上,那便再等三年,循环往复,七老八十也许也不能混到一个芝麻小官。
这怎么说?许多事情贵族不用争不用抢,自然有人端着送到他怀里,至于那乡野村夫,如何处事,贵族本可以不去理会,但倘若反之责怪对方妄图僭越,这就不对了。”
“周大人好口才,”王征慎冷笑道,“只不过你忘了,贵族手上有的可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他们也是自己一点点攒下争来的。”
“那既然如此!”周平厉声打断了王征慎,“只许一家争,不许别家争?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哪天落到谁头上?!用句俗语说,王大人莫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说着拂袖而去,再不愿意同王征慎多说。他从前只当王征慎是傲慢了些,如今看来他根本是傲慢无知出了头。
王征慎看着周平远去的背影,狠狠的用脚踹了下城墙,心中愤恨的想,自己一旦得势,头一个要整治的就是周平这不知好歹的玩意儿!
他正要走,却见几丈远的地方门忽然开了。司元从里头走了出来,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牢牢地定在了他的身上。
“司将军。”王征慎心头猛地一跳,连忙微微弯腰见了礼。
司元却收回自己的目光,连点头都吝啬一般,快步从城楼上下去了。
总有你们后悔的时候!王征慎对着司元的背影无声的唾骂道。
司元下了城楼,刚要往里走,却听一边守城的卫兵道,“将军,子桑姑娘刚带着小虎从这儿出去呢。”
他的脚步停住,对那卫兵点了点头,拉上红棕往城外走。不等他走出半刻钟,一只通体黑黄交错的老虎就出现在他的眼帘里头,老虎边上站着的可不就是蔺子桑。
马蹄声由远及近,蔺子桑回头望见司元,立刻笑了起来,“爷,”她拨过被风吹得扬在脸上的发丝。
司元从马上跳下来,随意的松开红棕的缰绳,由着它自个儿在这草皮上吃草。红棕与小虎相熟,两只在一起也玩的算是开怀。
蔺子桑拉着司元的手,与他将今日铺子开张的事情,“今天一开张,就有好些人来买东西呢,绣馆里就有好些母亲带着自己的女儿来买脂粉,这北方的天气太干了,这里的脂膏我也用不惯,倘若再不运来,我的脸我的手怕是统统都要干皱起来了。”她娇娇的同司元说话,却没有得到司元的半分不耐。
他通常哪里有这闲心与人说着些女儿家家的脂粉话,可蔺子桑与他说,他却不觉得有什么了。她那樱桃似的小嘴一张一合,从里头发出来的声音不管是什么,落在司元的耳里都如同天籁。
“然后呢?”他随意搭话,让蔺子桑继续往下说。
“后头我一问,为什么都过来买脂粉脂膏呢,原来是为着将女儿养成南地大齐女子的模样,”蔺子桑一边说一边弯起眼睛笑了,“为的都是来年开春往宫里选秀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