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广武他们半夜被当贼抓的事情李朝延知道了?这消息传得可真快……不过想想也是,他这么费心使力的找人往自家豆芽里面下药,要打探个情况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我们没事,”花蕊娘轻轻一扯嘴角,讥笑地说道:“你舅知道人被抓着了?他说啥了没?”
田玉娘眼神一滞,想了半天才低下头去轻声道:“我舅好像很生气,我听见他跟我娘说,那两人就是没用的浑人,办这么点小事都能失手。他说,下次……”
“下次怎么样?”花蕊娘心头一紧,立刻下意识地抓住田玉娘的手。
“我不知道,”田玉娘摇了摇头,满脸自责地说道:“我听到这儿就进去了。”
还真是贼心不死啊……花蕊娘背脊一冷,心里又禁不住开始有些发慌。
若是不知道的人,还当李朝延和她们家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一己私欲没有得到满足,就这般费尽心思的来对付她们。花蕊娘捏紧了拳头,倏地一下站起身来。
“蕊娘,你干嘛去?”田玉娘一把将她拉住,眼神怯怯地看向她。
“玉儿姐,那这件事儿你娘是知道的了?她就没说什么?”花蕊娘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田玉娘一下将手缩了回去,低下头不自在地扭着十根手指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半带着哭腔道:“蕊娘,这可怎么办好,我要知道我舅会那样,当初我说什么也不能叫他知道是你们在卖豆芽。这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玉儿姐你千万别这么说,”花蕊娘轻声叹了口气,松了拳头坐下来拍着她的手道:“这不怨你,咱们卖豆芽本来就不是什么神秘的事情,就算你不说,他还不是有地方去打听。这事儿要怪,就只能怪有些人心不正。”
花蕊娘的眼神一凛,目光中带出了几分凌冽出来。
田玉娘不肯正面回答,说明这件事情李氏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这样的人,竟然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什么她身为舅母,理应替几个小的当家做主……要是自己真的什么都不懂,岂不是就叫她哄骗了去?
田玉娘嘴角嗫嚅了半天,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那毕竟是她亲亲的舅父,如今这个孝道比天大的社会,她就算心里明白,恐怕也不愿意亲口说自家舅父的不是。花蕊娘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她面前抱怨,便勉强扯出个笑容,向着田玉娘轻声道:“玉儿姐,你今天到我家的来的事儿,你娘知道不?”
田玉娘仿佛也察觉到了,花蕊娘这次从头到尾都不肯称上一声舅母,看来对李氏已是失望之极。她马上坐直了身子,一把捏住花蕊娘的手指,紧张地说道:“蕊娘,你心里是不是怨我?我娘和我舅这样,我也,我也……”
田玉娘说到一半,就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花蕊娘赶紧反手握住她,盯着她认真地答道:“玉儿姐,你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你对我们怎么样,我心里头是拎得清的。不管你娘和你舅怎么样,都跟咱们姐妹的情分没关系。”
田玉娘听到这话,先是掉了一颗眼泪,然后才看着花蕊娘重重地点了个头。
花蕊娘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只觉得心绪烦杂,万般不是滋味。
如今这时代的女子原本就弱势,田玉娘就算心里是站在她们这边,恐怕也无力左右李氏和李朝延的决定。如今她为了自家几个的事情,竟然还白白挨了李朝延的怒气,又这么眼巴巴的大老远跑来告诉她们,实则已经令人感动。
田玉娘不过是个未嫁的单纯女子,虽然有心无力,但能做到这般,也可见这份情谊珍贵了。
花蕊娘这般想着,便抬手轻轻的触了触她脸上红肿的地方,心疼的问道:“玉儿姐,还疼不疼?”
“没事儿,”田玉娘怔怔地摇了摇头,想想又忍不住掉了一滴眼泪,语气动容地说道:“我娘没说什么时候回家,我爹也没使人来问过。”
“什么?”花蕊娘吃了一惊,连忙问道:“那你定亲的事儿是咋办的?”
“孔家遣了媒人去县城,我娘原本要带着我回去,可是你知道我娘那人,她下不来这个脸……”田玉娘说到悲伤之处,又捂着脸小声地哭了起来。
花蕊娘赶紧将扔在一旁的手绢拿过来递给田玉娘,待她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才接着道:“那你爹就没说让你娘回去?这么大的事儿。”
田玉娘用手绢按了按眼角,伤心地说道:“没,我爹捎信来只说亲事定下了,让我娘寻好的木料替我打张拔步床。别的,他说他自会操办,没提让我娘回去……”
这可不像田勤年一贯的样子,在花蕊娘的印象中,李氏性子骄横,所以田勤年一向都偏听她的话,家里有什么大小事,也得李氏说了才算数。怎么眨眼间,田勤年就跟换了人一样?
还是说,有了生儿子的希望,闺女和原配正房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花蕊娘只觉得心头阵阵发冷,想要安慰田玉娘,却又觉得任何语言都那么苍白。
天色渐渐黑透了,屋子外面呼呼地刮起了阵阵寒风。商姨娘替她们掌了一盏油灯进来,又端了一盘核桃松子,让她们姐妹俩边吃边聊。
又坐了一会儿,就听到丫鬟桃枝在外面轻轻叩门,声音有些焦急地说道:“小姐,该回去了吧?”
田玉娘似乎还有些别扭,花蕊娘想了想,便抓着她的手道:“玉儿姐,不是我不留你,你这么赌气跑出来,只怕你娘和你舅都会担心。”
“可是,”田玉娘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哀哀切切地说道:“他们哪里顾得上我,我娘要真心疼我,又怎么舍得让我舅打我……”
花蕊娘轻声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劝道:“你舅当时怕也只是气极了,我也不怕你多心,我就是担心着,你娘和你舅现在本来就恨透了咱们,要是知道你还往我家跑,只怕会气上加气。”
“那我咋办?”田玉娘不知所措地看向花蕊娘:“我舅要还想打豆芽的主意,我拦不住他,我该咋办才好?”
“这事儿玉儿姐你就别管了,”都这个时候了田玉娘还这般为她们着想,花蕊娘心里一阵感动。想了想便向着田玉娘轻声道:“一码归一码,你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家身上揽。你爹这样……你娘心里头只怕也不好过,我想她也不是真舍得让你舅打你,终归是让你爹给气糊涂了,才迁怒到你身上。你好生哄劝着她,你娘就是性子倔,过些时日她想明白了,自然就没啥事儿了。”
花蕊娘没有说得太过明白,毕竟这是田家的家事,她不想也不愿意过多的去议论什么。只是因为和田玉娘的关系,她才愿意略提点了几句。
“蕊娘你说得是,我娘她就是拉不下这个脸,总想等着我爹来哄她回去。可我爹现在一心都在那个女人身上,他怕是连我这个女儿都要不认了……”田玉娘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又掉了两滴眼泪。
“你爹现在是糊涂,可你是他的女儿,到哪一天也没有不认你的道理。”花蕊娘一时情急,便抬起袖子胡乱替她擦了擦脸,一边不住地宽慰道:“就是你娘,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你得劝她,要么就拿出个当家主母的样子来,那女人别说现在还没生,就是真生了儿子,她也只是个妾,说什么也越不过你们去;你娘心里要实在过不去这道坎,要么你就劝她,实在不行和离算了,反正你娘有田有嫁妆,也用不着回娘家受气,和离了一身轻松,还省得搅合那些乌烟瘴气的事儿。”
田玉娘吃惊地睁大了眼:“什么?”
花蕊娘暗暗咬了一下舌头,不怪田玉娘如此惊讶,对于如今的女子来说,夫便是天,哪有那么轻轻松松说和离的。自家也是因为和田玉娘亲近,才忍不住说了几句掏心的话,却没考虑到这话在田玉娘听来,是有多么的荒唐可笑。如果田玉娘是那等子心眼小的人,说不定还要认为自家是记恨李氏,所以故意出这样的馊主意。
果然,田玉娘摇了摇头,轻声道:“蕊娘你还小,这些事儿你不懂。等你到了我这般年纪,也就能渐渐明白了。”
她这般说了,花蕊娘自然不好再相劝。沉默了一会儿,田玉娘抬头往窗外望了一眼,便站起身来向着花蕊娘道:“我是该回去了,蕊娘你要有什么事儿,千万记得给我捎信来。”
“玉儿姐,”花蕊娘连忙跟着从床沿上站起来,想想又有些担忧的说道:“你是跟你娘赌了气出来的?出来的时候她知不知道?你这么晚回去,她会不会再说你什么?”
“你别替我担忧了,”田玉娘捏了捏她的手,垂了头声音低低地说道:“你说得对,我娘她心里头不好过,所以才拿我出气。我是该好生劝劝她,而不是和她置气来着。”
“那……行,我送你出去,”花蕊娘也有了几分有心无力的感觉,只得顺着田玉娘的话点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