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风吹柳絮,新火起厨烟。
至香居尚未营业,狄琳就一脚踹开了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到了店内,既不点菜也不落座,一路从桌椅布局到装潢摆设都挑毛拣刺了一遍,然后在一众伙计的目瞪口呆中进了后院。
望着别在狄琳腰间叮当乱响的的三王子令牌,伙计们自然不敢将人打出去,只当她是为报上回被视为窃贼之仇找茬来的。
直到狄琳喋喋不休地、但有理有据地指点了一刻钟之后,伙计们才逐渐意识到钮祜禄这趟赶早似乎是认真开展造反后勤小组视察监督工作的。
自打昨儿个宋荀明里暗里提到呼延和,狄琳便警觉起来,本以为反派行动已经足够低调,没想到还是让主角团起了疑心。为了不让主角团抓住把柄,她这才决心下到反派基层,尽可能把任何可能暴露的bug,都扼杀在摇篮里。可没想到至香居里bug之多,仿佛开了个月子中心。
“说了多少遍了,最忌明火,灶台不能设在这儿!”
“这几个瓦缸都开裂渗粪水了,万一被食客看到怎么办?赶紧换了!”
“诶,这么大棵榕树怎么能留在院子里的?也不怕晚上有外人躲在树上偷窥?砍了砍了!”
……
一通恨铁不成钢的指点下来,狄琳倒愈发像在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了。但她也顾不上这些表面功夫,她可不想主角团都还没来查,反派就因为自己作死自爆了,到时她不仅完不成任务,还要被拖累死在这个破古言世界。
此时自后院拉进来一辆粪车,狄琳便想起还有个地窖没有检查,便随着搬运粪桶的伙计一同进入了地窖。
黑黢黢的地窖充斥着浓郁的粪便发酵的骚臭味,呛得狄琳眼泪直流,直呼开窗,却发现只有两个拳头大的透气小孔。
“怎么没凿地窖通风口还敢作业?嫌命长是不是?还是呼延和给你们上保险了?”
正想问责地窖负责人,狄琳就瞥见其中一个木桶边沿露出一块衣角。狄琳眼睛一眯,便借口氧气稀薄,把伙计都轰到前堂去迎客。
悄悄揭开了那个桶盖,里面没有粪水,却冒出一大一小熏得翻白眼的俩脑袋。
“你们叔侄俩藏粪车里做什么?”
当真是山不转水转,狄琳千方百计躲着主角团,对方却直接打辆粪车过来送人头。都说女主是具有最强作死属性的角色,这回再加上同样作死的亲友,那便是超级加倍,绝对会触发某个大事件。思及此,狄琳欲哭无泪,正愁怎么处置这俩发粪涂墙的勇士。八壹中文網
尚不知危机来临的夏奇文和夏林蝉争先恐后地从桶里爬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叔你果然没看错!至香居就是个大黑店!”
“这里这么多粪水桶,恐怕连水城那些猪圈鸡舍臭沟渠的粪土,都他娘的在这儿了吧!”
“哼,还有这么多铁锅和灶台!这下证据也有了,我看谁还敢说我是因为嫉妒至香居生意好而胡编乱造!”
“原来背后还有你钮祜禄的事!亏我之前还对你有所改观,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狄琳面色骤变,以为主角团卧底粪车,已然识破了反派的造反之计,正纠结着是划清界限主动上报,还是将他们打晕私自关押起来。直至听闻一句“敢用粪水沤臭汁儿,还做给王爷吃!至香居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微微松了口气,好在他们只是在第二层,那打发他们回去便是了。只是为绝后患,这个地窖怕是留不住了……
“先生在此做什么?”
地窖口骤然响起呼延和的声音,鬼魅般在地窖里回荡,叫三人不寒而栗。
若是被呼延和撞见自己与主角团的人在这机密腹地交谈,怕是他们都得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狄琳心中暗道一声对不住,抄起一个大瓢,风行电掣地舀了勺粪水,朝倒霉的叔侄俩当头浇下。金水浩荡,洪波涌浪,兜头盖脸地糊了他们五官七窍,二人如堕阿鼻地狱,双双在绵延的干呕中劈着嗓子迸出凄厉哀嚎。强忍着不适,狄琳又“粪”不顾身地追加了几瓢,把他们的鬼哭狼嚎皆封在了口鼻之中,免得呼延和听出什么破绽。
“三王子,这俩下人办事不力,让他们凿通风口,却偷工减料,正在此受罚呢!”狄琳嘴上回答,手中不忘继续,“下次再犯错,我就把你们泡在粪桶里!还不给我滚!”
屎到淋头的叔侄俩终于从“粪”起直追的窒息恐怖中获得了片刻喘息,连狠话都来不及放,便狼奔鼠窜地夺门而出。
“站住!”
不愧是变态中的翘楚,在几乎与这俩幕后主“屎”擦身而过之时,呼延和不仅没有退避三舍,反而冷静地叫住才跑出地窖几步的俩人。
“我至香居的伙计,向来用的都是精壮男子,何时也收胖子和矮子了?”
一句话让莫名绑定成命运共同体的仨人,心脏狂跳不止。
“好啊,还是关系户?说,你俩拖谁的关系进来的?”
狄琳假意从地窖里不依不饶地逐出来,站在呼延和的身后,却偷偷从灶台底下抽了一根带火的木柴,趁呼延和不注意,往地窖里一扔。
“轰——”
一声惊天爆裂自地窖下传来,整个至香居都随之颤了一颤。
而靠近地窖口的狄琳也被强大的冲击力波及,致使她身体腾空,而她却如同颗追踪鱼雷般精准地扑上呼延和的后背,将本可以及时抽身的呼延和压向地面。
“三王子小心呐!您没受伤吧?”
顾不得后背火烧火燎的剧痛,狄琳七慌八乱地骑在从呼延和身上,一边查看他手臂的伤势,一边将他的胳膊扭转至身后。
待前堂闻声赶来的伙计将二人搀起时,那对叔侄早已溜之大吉。
整理好仪容的呼延和,遥望了眼已成废墟的地窖,转头赏了狄琳一个巴掌:“地窖为何会突然发生爆炸?”
哪怕假面假胡子提供了些许缓冲力,狄琳仍被抽得两眼一黑,差点又要栽到地上,索性两腿一屈,跪了下去。
“地窖屯放的大量粪水,久之能发酵产生沼气,加上地窖不通风,一点火星就能燃爆。方才或许是地窖口的熬酱灶台,被风吹落了几点火星进去,这才引爆了地窖。在您来之前,我刚提醒过这儿的伙计要他们整改,却没想意外来得如此之快。万幸您身体无恙,否则他们百死难辞其咎。”
狄琳摸着肿到差点把假面撑裂的半张脸,一本正经地解释,实则暗中甩锅。反正这些“消防安全隐患”存在是真,他们赖不掉,而她不过是给爆炸凑了个条件罢了。
晾着快把腿跪麻的狄琳许久,呼延和才厉色稍缓,命她起来。仿佛她的一番言之凿凿已经让他打消疑虑,相信今日的爆炸,仅是巧合。
毕竟先前狄琳才在地窖中因通风口缺设而惩戒下人,而因失职而酿成大祸的那俩人又为躲杀头之责,畏罪潜逃。一切似乎合情合理,只是……
第二日,至香居被官府查封。
狄琳正赤裸着新伤叠旧痂的后背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听闻此事,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催着张如画快点上药。
这事八成是夏家叔侄以食品卫生问题暗中举报的。县衙设有缿筒,也就是匿名举报箱,他俩遭昨日一耻,自不会放弃这个不被寻仇还能雪恨的机会的。
不过狄琳早与呼延和提前做了应对措施,查封至香居并不会对造反大计构成太大威胁。
“对了,就在刚才,呼延和带着一堆手下直奔泰平客栈去了。”
张如画无心提了一句,却让狄琳惊愕地从床上一蹦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