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曲兴义突然感觉，一直攥住他心脏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他总算能大口喘气了。
恐惧消退之后，他的内心只剩下深深的忏悔。
那是死亡都无法消除的罪恶感。
自责刹那间充满他的内心。
迟疑片刻，曲兴义突然抄起那只喇叭，发疯似的朝自己头上砸去！
鲜血顺着头顶流下，很快布满他的脸，使得他的面目愈发狰狞。
而罗茜只是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活该。
心中冷笑着，她轻盈地跳下车厢。
不料叶凌舟和傅勇嘉居然一道拦在她面前。
“你对他做了什么？快停下！”叶凌舟急切地催促道。
傅勇嘉则利索地爬上车顶，拉住曲兴义的手，接着一掌把他打晕。
罗茜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在叶凌舟身上停留片刻，便飘向他身后的祸端源头。
沙龙所在的那座大楼，正是极夜城最高的建筑。
尖顶高.耸入云，几乎要触到悬浮在城市上空的索利斯城。
罗茜歪着头，恶作剧般地想着，假如有一天，这座大楼倒下，会发生什么？
试试看吧。
她一言不发，迈步朝大楼走去。
“到此为止吧，罗茜，”他哑声问道，看起来很是疲惫，“你已经做得太多了。”
罗茜这才收回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对她伸出援手，现在却要怪罪她多事。
他们到底在怕什么？
“是吗？”她微微一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那我该怎么办？跟你们一样袖手旁观吗？”
“罗茜，你要学会体谅……”
“如果我拒绝呢？”
叶凌舟一愣。
他从未想过，向来直爽大度的罗茜，竟有如此冷漠的一面。
“你……”再开口时，他只觉得喉头异样地干涩，许久才艰难地继续说道，“就算你不怕，也得替我们、还有学院想想。万一暗夜会因为这事向我们发难，我们该怎么办。”
“你是在问我？”罗茜突然反问。
不等叶凌舟回答，她已经主动给出答案。
“那我告诉你，只要他们敢来，就别想活着回去！”
她的话犹如一记重拳，狠狠敲打着叶凌舟的心。
一股奇异的愤怒突然从他心底钻出来。
为什么要害怕？是因为忍让退却的时候还不够多吗？他默默地问自己。
纷杂的回忆浮现在脑海里，清晰得毫发毕现。
他不敢忘记，自从接手日渐式微的学院，他战战兢兢，在夹缝中谋求生存，谨慎地和各路势力周旋，不敢越雷池一步，唯恐行差踏错，害了自己，连累学院。
可多年的隐忍，他又得到了什么？
如今，就连曲兴义这样的宵小，也敢在他眼皮底下放肆！
刹那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所推动，叶凌舟缓缓迈出步伐，朝着那座高楼走去。
眼前的一幕，让傅勇嘉惊呆了。
明明说好要阻止罗茜，他在干什么？
“老鬼，你疯了？”
傅勇嘉急忙跳下车，刚想拽住叶凌舟，忽然一顿。
不需要任何言语，老校长压抑许久的愤怒，他感同身受。
不光是他，周围的每一个人，像是被同一根线操纵的木偶，随着罗茜的视线，一齐望着那座高楼。
推倒它吧，就像是推倒一直以来压在极夜城每一个人身上的那座山。
自发行动起来的人群，如潮水般朝高楼涌去。
看着他们，罗茜忽然有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征服感。
纷乱的私语不断传入她的内心，有畏惧，有惶恐，还有迷茫。
而一旦触碰到她坚定的内心，所有的情绪，无一例外变成愤怒。
那一刻，她俨然化身为入世的神明，为迷途的人指引前行的方向。
罗茜轻轻抬起手，指着那座高楼。
“去吧。”
她的声音明明很轻，却清晰地落入每一个人心中。
人群的步伐更加坚定。
渐渐的，松散的脚步声变得整齐划一，如同惊雷般震颤着大地。
可就在这时，一声轻柔的呼唤，让罗茜猛然回过头。
“罗茜，”陈逐月紧紧捂着心口，脚步踉跄着向她跑来，“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罗茜已经冲到她面前，一把扶住她。
“老师……”她让陈逐月完全靠在自己身上，“你怎么来了？”
喘息片刻，陈逐月终于缓过一口气来，这才冲罗茜虚弱地笑了笑。
“你……先停下。”
罗茜心中一紧。
她知道陈逐月并没有特别的本事，能够看穿她在用能力操控众人的心智。可她仍然听话地收回意识。
涌动的人群立刻停止移动。
人们如梦初醒般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素未谋面的人在那一刻心中突然都有了共同的渴望，迫切地想要摧毁点什么，仿佛那样就能从牢笼中挣脱，去往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唯独罗茜清楚原因。而她也把这一切当做她与陈逐月心照不宣的默契。
陈逐月闭上眼睛，像是在歇息。
可罗茜却感受到她的挣扎与不安，就好像明知前方有陷阱，她却不得不挺身而上。
奇怪，有她什么事？罗茜不解。
这时，叶凌舟和傅勇嘉也来到两人身边。
傅勇嘉的疑惑都写在脸上，显然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而叶凌舟看起来却有些惶恐。
面对陈逐月，他显得格外小心，不住地搓手，好一会才欲言又止地问道：“陈老师，这事……该有个说法吧？”
陈逐月终于下定决心，微微点头，轻轻推开罗茜的手。
“我本来应该早点向你道歉的。”
她明明在笑，可罗茜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没你的事啊……”罗茜很纳闷。
“你错了，”陈逐月执意打断她的话，“傅老师去的地方，正是我名下的产业，也属于暗夜会。”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泼在罗茜头上。她瞬间彻底清醒过来。
“别开玩笑了……”她的声音在发抖。
这不是真的。
这么好的老师，怎么会跟暗夜会扯上关系？
况且，她还跟极乐组的方呈明那么亲密……
罗茜惊讶地瞪大眼睛。
头一次，她觉得陈逐月的面目格外陌生。
而陈逐月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握紧她的手，乞求般说道：“罗茜，到此为止吧，芯片我会趁早还给你，只求你不要因此记恨我……”
可罗茜却硬生生抽回手。
就连往日亲切有加的陈逐月，此刻在她眼中也显得面目可憎起来。
“老师，我有个问题，”她有意凑近陈逐月，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之前你对我那么好，是在替暗夜会拉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