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笑，云白夜竟然跟罗茜这样一个根正苗红的接班人讨论这个，认真的？
辩论是吧？奉陪到底！
“行，我就顺着你的思路往下说，”罗茜将杯子里的热水一饮而尽，塞到云白夜手里，“在你看来，我们下城人教化未开，民智未启，光靠自己，估计百八十年也还只能维持这副烂样。想要改变现状，最省事最快捷的方法是接受上城人的先进思想，对吗？”
云白夜思索片刻，不置可否：“未必像你说得这么糟糕……”
“总之下城落后且缺乏改变的动力，所以需要上城施加外力促成改变，这总没错吧？”
见云白夜这才微微点头，罗茜便继续说道：“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你凭什么觉得上城的选择就是对的？”
“罗茜，上城只是不完美，但至少能让大部分人的生活维持在一个相对安定的水准……”
“能说出这种话就够扯淡了，”罗茜咧嘴一笑，“总署长，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上城能给居民兜底？再问得浅显一点，生活在最底层的上城人，衣食住行都从哪来，调查过吗？”
这回轮到云白夜无言以对了。
罗茜问到的恰恰是他唯一没有涉足过的领域，最基本的社会调查。
“你要是说不上来，那我来说说我的看法，”罗茜收起笑容，淡然看着他，“因为有下城让你们吸血。”
“这不可能，”云白夜当即反驳，“上下两城互不干涉很多年……”
“建议你想好了再说，”罗茜不客气地打断他，“讲个最简单的例子：我听说上城最近突然大幅提高了基本工资的额度，原因是经济一片繁荣。在科技没有取得跃迁级别突破的前提下，这些钱是从哪来的，你想过吗？”
她话语中隐约流露出的鄙夷让云白夜很不舒服，可他却又不自觉地顺着罗茜的提示思考着。
“因为上城的劳动委员会制订了更合理的工作时间指导方案，而且公司一直在提升生产效率……”
他喃喃地复述着从新闻和各种资料中汲取到的知识点，内心里却开始出现动摇。
曾经深信不疑的理论，如今看来，似乎是在粉饰太平，并没有触及到根本……
至于根本是什么，云白夜不敢再想，仿佛那是一袭华丽的袍，揭开后就是颠覆他世界观的鲜血淋漓。
然而罗茜没有给他逃避的余地。
“所以我说，想好了再开口。生产出来的东西，如果卖不出去，能变现吗？”
云白夜哑口无言。
“看样子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罗茜再次笑起来，却看不出丝毫喜悦，“总署长，我还是那个观点，上城能保持更高的生活水平，是因为他们一直在被下城供养。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清过这一点，或许没有想过，或许想到了，但不愿面对。但你本质还没坏到执政官那个程度……”
“罗茜！”云白夜严肃地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慎言。”
“任何人都不该因言获罪，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就算你一定要捂住我的嘴，也只能证明我说得没错，”罗茜漠然抬头，凝视着悬浮在头顶上的索利斯城，“你想拯救极夜城，我尊重你的决定。但如果你想把上城那一套套用在下城，我只能告诉你，趁早收手吧，没戏。”
“为什么？”云白夜急切地问道，“极夜城明明有最稳健的人口结构，根本不缺少劳动力，只需要有人让他们团结起来。”
“且不说你设想中这样的人究竟存不存在——总署长，你好好想想，假如你真的策反了下城，上城人还能维持这样的好日子吗？”
她说得没错，云白夜暗暗告诉自己。
踩在下城人的身上过了多少年安逸的日子，突然有一天告诉他们好日子到头了，他们要重新回归自食其力的生活，没有人会接受，甚至将引发更大规模的争端。
但他仍然试图用自己的逻辑去说服罗茜。
“事情还没有走到那么极端的时候，极夜城完全可以保持和索利斯城正常的商业往来，然后慢慢让经济恢复元气。先别急着打断我，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事实上，这就是方呈明在做的事。”
这个信息倒是大大出乎罗茜的预料。
小方总还能有这么高的觉悟？看来自己有点看轻他了。
不过很快，云白夜又补充道：“只不过他侵吞了大部分利益，想以此壮大极乐组，再霸占整个极夜城，这种做法是注定要失败的。但事实证明，他的路子完全可以行得通，我们只需要把他抢占的这部分资本拿出来，用在极夜城每一个人身上。”
罗茜已经不想再说了。
可能她之前对云白夜的判断偏激了点，他并非自己想象得那么伪善，只是身上还保留着引她发笑的天真。
只不过，要是云白夜想的这套能走得通，她前世学过的近代史都得改写，罗伯斯庇尔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还没实现温饱的极夜城，这就要向大和谐迈进了？槽点太多，罗茜懒得吐。
“好吧，你说得都对，可以了吗？”她意兴阑珊地长出一口气，“祝你成功，再见。”
她转身就要走，云白夜却不屈不挠地跟了上来。
“你的想法非常新颖，罗茜，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罗茜还没那么大脸，把政治课上学到的先贤理论全部据为己有。
“过奖，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见云白夜还有话要说，她索性停下脚步。
“如果我没记错，现在应该是你的工作时间。而且现在，你不仅要处理治安署的公务，还要准备竞选。为了说服我加入你的团队，浪费这么多时间，值得吗？”
“只要你同意，就值得。”云白夜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饱含期待地看着罗茜。
可惜，现实注定要让他失望。
“不管你问多少遍，我也还是这个答案，做不了。还有，我们也算相识一场，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我不知道你参与市长竞选有没有家族的授意，如果有，就照执政官的话去做。如果没有，你最好趁早改变想法。
“执政官不会想看到你变成她的政敌，毕竟你是她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