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体微微一笑。
云忆情这下终于可以确信，克隆体不是云白夜，甚至更接近她期望云白夜变成的样子。
他应该永远理智而冷静，不会像她愚蠢的儿子一样，轻易被情感冲昏头脑。
比如现在，他显然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利用罗茜，实现他自己的野望。
“我恳请您不要伤害她，让她留在下城。”
“什么？”
这就是他的答案？
云忆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立场？”她眯起眼睛，声音森冷，“一个上城人，竟然没能肃清潜在的威胁，反而为自己的敌人求情，简直愚蠢至极！”
“我不是上城人，因为我没有身份，甚至不配有姓名。这是您刚才亲口告诉我的。上城的存亡与我无关，您大可以用玩忽职守的罪名制裁我——一个本来就不该存在的人消失了，又会怎样呢？”克隆体不动声色地反击。
云忆情大为光火！
她下意识地要进入荷鲁斯的控制系统，处置掉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连成为人的资格都没有，他说得一点都没错。
但多年来的经验让她很快冷静下来。
“如果这是你唯一想到的提议，那么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完全不合格。你甚至没能提出一个让我稍微提起兴趣的交换条件。”她故意笑得讽刺。
然而克隆体神色如常，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开始小心地揣测她的态度和用意。
“因为除此之外，我们根本没有选择，不是吗？”
“如果我是你，至少现在会尝试说服她改变主意，加入上城，而不是卑躬屈膝地乞求我放弃。”
“她不可能加入上城。”克隆体坚定地告诉她。
云忆情又是一声冷笑：“你不愧是他的影子，天真得可怜。”
“您错了，这并非天真，而是您最欣赏的高算力电子脑通过无数次模拟得出来的结果。执政官阁下，罗茜只属于下城，不论您，还是我，还是任何一个上城人，都不可能改变她的出身。
“除此之外，我还想告诉您，系统推演出的结果，比您想象得更糟糕。她不仅不会接受您的邀请，像我一样成为您统治的工具，还将带领下城人，推翻您的统治……”
“一派胡言！”
云忆情终于懒得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打开光脑，进入荷鲁斯系统中。
她甚至没有避开克隆体，因为她要把这段面对死亡的恐惧刻进每一个“云白夜”的记忆中，彻底抹杀他们反抗的意志！
感受到大脑中传来的疯狂波动，小白并没有恐惧，反倒如释重负。
这本就是他期待的结局。
他不能辜负罗茜，也不可能反抗赋予他生命的执政官。
那么留给他的，就只有毁灭。
原来，这就是人类最惧怕的死亡吗？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静静地抬起头，注视着执政官。
他的大脑中储存着海量的科学资料，其中有人提到过，母子之间会存在一种科学难以解释的心灵感应：当孩子受到伤害时，母亲往往同样会感受到痛苦。
可执政官没有情感。甚至对于最初的原生体，她都没有丝毫怜悯之情。
相比之下，她倒更像是一台机器，能够驱动她的只有利益，她所有的情感，无论喜悦、忧伤、焦躁还是痛苦，都由此而来。
这样的人，为什么能拥有“生命”这么奢侈的事物呢？
小白已经没有办法得到答案了。他几乎能够听见大脑因为超频计算发出的轰响。
当响声大到近乎刺耳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
他的一生如此短暂，就像朝生暮死的蜉蝣。
既然已经到了告别的时刻，那么，微笑吧。
人生的最后一秒，他竭尽全力，冲云忆情露出笑容。
“再见了，母亲。”
云忆情猛然一怔。
他在说什么？
母亲……
上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会这么喊她的只有云白夜。
对了，云白夜，她唯一的儿子。
可现在他正躺在病床上。
医疗团队发现，他的自主意识十分抗拒与电子脑的接驳，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而那些所谓的专家，因为缺乏经验，对此束手无策。
废物，一群废物！成天拿着常人无法企及的薪水，却连治好她的儿子这么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到！
累积的愤怒终于冲垮云忆情的理智。她怒气冲冲地冲向病房，满心盘算的都是怎么发落这群尸位素餐的蠢货！
可一踏入病房，她却愣住了。
云白夜正慢慢解开头上的纱布，一言不发。
而云忆情口中的废物们，此时都站在他身前不远的地方，纷纷低头，噤若寒蝉。
听见脚步声，云白夜慢慢地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云忆情。
他愣了一下，随即将纱布扔在地上，缓慢而优雅地整理好病服，这才起身，向她躬身行礼。
“执政官阁下，很高兴见到您。我已经恢复如初，随时可以听候您的差遣。”
他说得那么熟练，就像云忆情无数次想象过的那样。
更让她吃惊的是他的眼神，森严冰冷，如同冰川中积年不化的冰雪。
他终于变成了她期待的样子，如同一个真正的统治者，冷酷、坚定、忠诚，不近人情。
可梦想成真的那一刻，云忆情的心中却并没有喜悦，反而感受到一丝失落。
她依稀记起，最初成为母亲的时候，她并不像现在这样，满心盼望着云白夜成为一个拥有至高权利的人，而是祈祷他能够平安地长大。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一步步地逼迫他变成自己曾经深恶痛绝的样子？
没等她从记忆中找到答案，云白夜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
“我想我曾经做错过事，这让您十分失望。不过现在不会了。我会帮助您实现每一个愿望，请您将我当成一柄尖刀，一颗子弹，让我去弥补我犯下的错误。”
云忆情怔怔地望着他。
她觉得自己应该像每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摸摸云白夜的头，夸奖他终于变得成熟。
可当她举起手时，云白夜却单膝跪地，像一个虔诚的教徒，等待神的赐福。
这就是我的野望吗？云忆情不由默默地问自己。
她想拉起云白夜，告诉他先去休息，等身体真正恢复了再考虑今后该如何安排。
可云白夜的一句话，却将她迅速拉回现实。
“我记得您希望我彻底抹杀罗茜的存在，我会立刻动身前往下城，执行您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