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茜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满头的黑发都被剃光，暴露出的皮肤上贴满不知什么用途的贴片和导管。
在她身边不远处，体征检测仪正有节奏地闪动着，仿佛在提醒周围人，这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云白夜甚至无法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
而随同他前来的袁姝菡更是惊叫一声，泪水瞬间打湿眼眶。
“你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她颤声问道，就连看云白夜的眼神也充满斥责和惊恐。
即便对于云白夜来说，眼前的一幕也是极大的震撼。
他记忆中那个永远充满生命力的罗茜，如今却像是被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一样，毫无尊严地躺在病床上，任由陌生人在她的大脑中随意探索。
哪怕她有罪，这也不是她应该承受的惩罚。
思索片刻，云白夜主动找到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极夜城首屈一指的脑科学专家，庄胜强。
“我需要参与此次行动。”他不容反驳地提出要求。
庄胜强不敢怠慢他，连忙安排他坐在自己身边，搓了搓膝盖，面露难色，开口就是诉苦。
“云署长，我们也算打过交道，您在下城任职时……”
这些和当前的行动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庄胜强自己想在云白夜面前露个脸，好给云白夜留下个好印象，为将来进入上城做铺垫。
然而云白夜只用一个略带不满的眼神，就打断了他的借题发挥。
庄胜强只得生硬地把话题带回这次行动上。
“云署长想参加，那当然是一句话的事，”他连忙招手，示意助理过来，“您可以先去挑一套合适的设备……”
“不行！”
听见史明浩的声音，云白夜一挑眉。
总算明白那股强烈的不爽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了。
他还真没看错史明浩，菜且爱装，口口声声号称为了罗茜什么都愿意做，结果不但没能保护罗茜，还连参加行动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所以他的恋情无果而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管再给他多少次机会，都会是这个结局。云白夜十分确定。
哪怕现在，他也不用顾忌史明浩的反对，坚决地命令道：“做你该做的事，别浪费时间。”
史明浩不理他，还无礼地指着他，高声质问庄胜强：“他去能做什么？现在罗茜的意识体已经承载了两个人，再有人加入，她的精神会崩溃的。”
“哎，瞎说，不至于，”庄胜强连忙挥手，“我知道，你会反对是因为超过三个意识体处于同一位面会导致本体精神的过载，然后引发崩塌，但罗茜不会，我们有记录，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一般人强太多。”
史明浩急得眼都红了：“不能因为她强就可着她往死里祸害，云白夜就是个空降的治安署长，他懂个屁的脑科学！”
话一出口，狭小的实验室顿时异常安静。就连一向自诩处变不惊的庄胜强，也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心里暗骂史明浩这个草包，这下课把上城的贵客得罪惨了！
他不由分说指着门：“这没你说话的份，再胡说八道就滚出去！”
“我不走！”情急之下，史明浩不由提高声音，“他一个上城人，能安什么好心？你想让他进去，除非我死在这！”
说着，他还真生出一股匹夫之勇，挺起胸膛挡在云白夜面前。
虽然在云白夜看来，这和螳臂当车并没有区别。
懒得再跟史明浩纠缠，他索性暴力解决，一记手刀将人当场劈晕，接着冷着脸问庄胜强：“现在可以了吗？”
此情此景，要是庄胜强再敢说个“不”字，恐怕也得落得史明浩同样的下场。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连忙摇头，讨好地笑着说：“我这学生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云白夜却并不接受他的示好，反而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错了，就是因为他太懂规矩，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说罢，不管庄胜强作何反应，云白夜在旁人的帮助下，穿戴好设备，正要闭上眼睛，忽然听见袁姝菡轻声喊他。
“把她带回来，”她说得又轻又快，如同稍纵即逝的风，“我会等你们。”
云白夜垂下眼睛，低声回答：“我会的。”
随即，他闭上眼睛，接着眼前的光线渐渐由暗变明，直至亮得有些刺眼。
他来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那里看不出一点现实世界的影子，横在他眼前的是一道通往天际的楼梯，上面有一个人正在缓缓而行。
云白夜一眼就认出，那是罗茜。
和现实中相比，她似乎清瘦了许多，一身白色的长袍随风翻飞着，衬得她像是一只飞鸟，随时要投入天空的怀抱。
而她一向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却清澈到空洞，像是透过眼前的景物，看向虚无的远方。
下方阶梯的第一级，有两人端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
云白夜走进几步，才听出他们说的是“不必惧怕，也不必惊惶，她与我们同在”。
除此之外，不管云白夜做什么，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两座被抽空灵魂的木偶。
看来他们的行动失败了，只是不知罗茜用了什么手段，外部监控竟然对此毫无察觉。
云白夜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防备着不知何时将会出现的攻击。
他不敢掉以轻心，这里是罗茜的意识世界，意味着这里完全由她支配，甚至可以制造出违背常理的运行规则。
如果她意识清醒，云白夜尚且有机会与她正常交流。
但现在，他连罗茜的精神状态都不明了，贸然惊动她，只怕会变得像面前两人一样。
不知重回现实世界时，他们还能不能像进入前一样正常。云白夜暗暗忖度着。
他放轻脚步，慢慢地迈上阶梯。
在他的脚刚落定时，便听见天空中传来一阵缥缈的声音。
云白夜的脑海中也立时浮现出一幅无比真实的画面：他仿佛正身处热带海边的小屋中，窗外挂着一串风铃，随风轻轻地摇摆着，像是在吸引他伸出手去。
事实上，他已经这样做了。
直到他突然觉察出异样。
热带，海滨，小木屋，这是他记忆中根本不曾存在过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