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茜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福利院熟悉的天花板,墙皮剥落,破败不堪。
她一时有些疑惑。
记忆是残破而跳跃的,有光和影,陌生和熟悉的香气混杂交织,还有秘密……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并不寻常——像是梦境,可目光所至,伸手所及,又比梦更真实。
一切都似曾相识,却又像是被她封存在内心深处,不愿触及,就像潘多拉的魔盒,隐藏着她处理不了的危险。
“罗茜!”
一声清脆的呼唤,打断了罗茜的沉思。
沈涓流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冲进房间,扑到她怀里,一边咯咯笑着,一边亲昵地用头磨蹭她的肩窝。
“鲸……鲸?”
罗茜喃喃自语。
她抬起头抚摸着沈涓流柔软的头发。
对了,她一直想知道,沈涓流过得好不好。现在看来,她可以放心了。
只不过……
“你的轮椅呢?”
话一出口,罗茜不由暗暗吃惊。
是啊,沈涓流腿脚不便,医生早就断言她今后的人生只能与轮椅为伴,怎么会突然好了?
她立刻觉察到对方有事瞒着自己。
果然,沈涓流笑声顿止,眼神闪烁。
“唔……就是有一种最新的机械外骨骼,可以植入体内,我做了手术,也成功了。”
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可罗茜已经开始警觉起来。
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一无所知。
“还没来得及祝贺你,什么时候的事?”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就……昨天啦,”沈涓流含糊地说着,又抱着罗茜的胳膊想要撒娇,“你都睡了一天了,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嘛?”
想用如此拙劣的谎言骗过她,沈涓流未免天真。
不过罗茜并没有立刻戳穿她,而是假意顺从,陪着她离开房间,在福利院漫无目的地闲逛。
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行动,使得沈涓流非常兴奋。她变着法子向罗茜展示自己的腿脚多灵便,身子多轻盈。
甚至有几次,如果不是罗茜拉着,她几乎要脱离地心引力,飞到空中。
她是个单纯而温柔的孩子,脸上的笑容有治愈人心的能力。
可她骗了罗茜。
是时候为这场闹剧划上句号了。
于是,罗茜有意指着福利院最高的一棵树。
“还记得这棵树吗?”她慢慢走到树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心中尤有挣扎和侥幸,“记不记得,你刚到福利院的时候,我放风筝给你看,结果风筝挂在树上,你急得直哭,我为了哄你,硬是把风筝拽下来,手被线割破,树枝也被我拽断,结果你看见我满手是血,哭得更厉害了。”
沈涓流偏着头想了想,轻轻点头:“好像有点印象。”
“所以,”罗茜深吸一口气,下了很大的决心,“你要不要去看看,当初断掉的那截树枝有没有长出新芽。”
真是个生硬的理由。她暗暗摇头。
到底还是心软了,舍不得让沈涓流难堪。
希望她立刻拒绝,笑着反问你是不是在套话。
然而,最后的希望转瞬消失。
罗茜亲眼看见沈涓流轻轻一跃,就跳上两米高的树冠,整个人被密集的树叶掩映,只能听见她疑惑的声音:“看不到诶,你确定是这棵树吗?”
许久都没听见罗茜的回答,沈涓流不由好奇地探出身子,正撞上罗茜失望的眼睛。
“鲸鲸,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沈涓流身子一晃,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我没有,”她心虚地辩解,“我和你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为什么要骗你?”
罗茜叹了口气。
“你不该用最粗浅的认知挑战我的专业,”她抬起头,眯着眼睛,紧盯沈涓流,“即便是在困兽之战,我也从来没听说有谁植入外骨骼后能跳上两米的高度。就算有,价格也不是我们能够负担得起的。”
她从来没有感觉到阳光如此刺眼,只能不停眨着眼睛,阻拦渐渐涌出的泪水。
“还有,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记忆不完整,甚至不能回想起最近一次比赛是什么时候,”她的声音依旧沉着,掩盖了心绪的剧烈波动,“是你做的吗?”
刹那间,刺目的阳光逐渐黯淡下去,一切景物都像是解.体般趋于消失,只留下沈涓流,低头摆弄着手指,不敢看她。
“我不是故意的,罗茜。”她小声解释着,隐约带上哭腔。
而随着幻象消失,记忆也一点点回到罗茜的脑海中。
她记起自己是专门来探望沈涓流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说。
“我太孤单了,只能从外界传导的影像里看到你的近况,可是这太少了,我想像从前一样和你生活在一起。”
沈涓流的语气突然变得热切起来。她兴冲冲地拉起罗茜的手。
“来吧,罗茜,跟我一起留在这,我已经学会创造世界的办法了,你不会感觉到和现实有任何区别,不信你看……”
她用力打出一个响指,一个破旧的兔子玩.偶便出现在罗茜怀中。
兔子叔叔,这是她们友情的见证。
可罗茜心里却没有一丝欢喜。
“再接近真实,也终归是虚幻的,鲸鲸,我不属于这里,你也一样,”她低下头,看看沈涓流之前从来不愿暴露的细白小腿,“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到真正的生活中。”
“为什么?”沈涓流泫然欲泣,“不,罗茜,请你尊重我,我不想回去。现实对我太残忍,我不想总是依赖你们……”
“鲸鲸,”罗茜轻柔地摸摸她的头,安抚道,“躲在这不能解决问题,而且我会帮你想办法。”
“我……我已经不需要你的帮助了!”沈涓流忽然提高声音大喊道。
罗茜一愣,随即她的手被沈涓流打开。
“你喜欢格斗,所以想留在现实世界,因为可以打败很多对手,让你的心得到满足。可我跟你不一样,我喜欢创造,向往无拘无束,这里才更适合我。”
“这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这么对你说过?”罗茜敏锐地觉察出不对。
曾经的沈涓流,比任何人都盼着她能赢,不可能如此看轻她!
沈涓流立刻明白,她说了错话,伤了罗茜的心。
可她也不想继续骗罗茜。
“你走吧,”她收起掩饰谎言的愤怒,悲伤地说,“我们总之是要分离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说着,她轻盈的躯体在罗茜面前变得越来越透明,唯独眼角流下的眼泪,晶莹地闪烁着。
一直沉住气的罗茜突然慌了。
被迫分离的恐慌涌上心头,她几乎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眼前缥缈的影子。
可是刚触到沈涓流的影子,她便惊讶地发现,伸出的手突然消失。
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蓬怒放的玫瑰从她脚下破土而出,尖锐的刺划破她的肌肤。
罗茜再次猛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