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常。除了墙上挂钟转动的指针，四周的一切仿佛归于静止。
罗茜吃力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四肢没有异常，只是脑袋沉得像是灌了铅，连思考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几分。
更沉重的是她的心情。
沈涓流的变化完全出乎她预料。
想来也好理解，一个单纯不经世事的女孩，被迫和现实世界隔绝，唯一的信息来源遭人把控，也就是说，她说的话，未必是她的真实想法，而是被强行灌输了一堆糟粕理念。
云白炀，罗茜冷笑着。
这下两人的梁子真的结大发了。
“发生什么事了？”一直默默观察罗茜的陈逐月突然问道。
罗茜这才意识到她的存在。
幸好自己早有准备，让陈逐月守在一旁，监测自己的状态。
不然刚才如果不慎追着沈涓流进入另一个异空间，后果如何，她根本无从预料。
可在沈涓流的意识中经历的一切，罗茜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情况不好，我必须采取行动。”
是的，要买到最新款的电子脑，还要安排沈涓流接受手术，尽快恢复意识。
可正当她要向陈逐月求助时，却立刻住口。
这样真的好吗？她不禁暗暗问自己。
留在那个世界，是沈涓流的意愿，那么罗茜到底有没有权利强行带她离开，哪怕道义站在罗茜一边？
如果不是潜入意识世界几乎耗尽她的精神力，罗茜真想再回去和沈涓流好好谈谈。
而心思细腻的陈逐月一眼就看出她的踌躇。
“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说着，她掏出早已为罗茜准备好的现金卡，“需要钱的话，尽管拿去，实在过意不去，可以等将来慢慢还我。”
仿佛猜到罗茜想要拒绝，她赶忙补充：“罗茜，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好好想清楚。”
“就是因为想得很清楚，才不可能要这钱，”罗茜推开她的手，“我当然知道，老师是真心想帮我，但鲸鲸的事，和你没有关系，该承担代价的另有其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陈逐月却敏锐地觉察出罗茜语气中的冷意。
这让陈逐月立刻感觉到事情的不同寻常。
和同龄人不同，遭遇意外时，罗茜总能表现出超越她年纪的冷静和洞察力，陈逐月从来没见过她像现在一样，仿佛被仇恨的怒火点燃血液。
难怪唤醒她的前一刻，她的脑电波开始急剧震荡，陈逐月当机立断，使用安全词。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陈逐月无从猜测，只知道罗茜对此人的恨意，甚至超过陈添彬。
“可是，”她犹豫着问道，“要更换电子脑，从设备到手术要花一大笔钱，你要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
“那……我大哥，你不打算管了？”
罗茜这才停下脚步。
“老师，我这人一向恩怨分明，会在陈漠阳心里埋下暗示，也只是因为他觊觎我父亲留给我的东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所做的只是放大他的野心，没想到这人强取豪夺惯了，效果好得出乎我预料。
“其实我不明白，里面只装着些格斗的技术指导，放在现在已经有点过时，怎么就值得陈漠阳这么惦记？”
陈逐月一愣，心里话差点脱口而出。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是你父亲的经历，还是芯片的秘密。
但一想到罗茜有窥探人心的本事，她赶忙收敛思绪，匆匆低下头。
“他罪不至此。”陈逐月低声说。
可罗茜已经觉察出她在隐瞒。
不过无所谓了。
既然两人不在一个阵营，那么想说服对方多半是痴心妄想。
眼下对于罗茜而言，最要紧的就是尽快让沈涓流清醒过来。
回到福利院，她破天荒地主动要求和乔东莱长谈。
明明每天都在见面，可罗茜却感觉，乔东莱身上有了很细微的改变。
说是维持福利院，他所做的不过是每周去极夜城的相关机构领取微薄的救济金。为了让自己的境况看起来更凄惨，乔东莱习惯不修边幅，看起来很是落魄。
而现在，罗茜一眼就发现，他宽大的外衣下，露出雪白笔挺的衬衫领子，光是看质地，就能猜出价格不菲，而且线条看起来分外合身，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不过她并没有点破这个细节，然后追问究竟，只是猜测，也许有些场合，需要他体面地卖惨。
就算隐约感觉到他的身世不同寻常，带着和他一起生活快二十年的记忆，罗茜还是决定无条件相信他。
而一听罗茜要求云家一次性付清四十万信用点的赔偿款，乔东莱当即拒绝，即便她一再解释，是为了救沈涓流。
他早就问过医生，沈涓流的病情不同寻常，甚至可能一生都昏迷不醒，这其中产生的费用，远不止四十万。
至于罗茜说的有渠道弄到最新型号的电子脑，他认为罗茜是被骗了。
在电子脑广泛投入使用的初期，因为成瘾性程序的泛滥，官方就出.台了一系列对于电子脑生产和流通的管制措施。
每台设备都有着独特的防伪标记，并且随时可以追溯流通到何处。加上新型电子脑价格昂贵到令人咋舌，在问世之初，往往只作为体现技术实力的展览品，并不会在市面上流通，包括索利斯城。
所以，罗茜所谓的黑市和特殊渠道，在他看来，就是痴人说梦。
早就料到他会拒绝，罗茜便搬出事先准备好的理由。
“我今天去医院看了鲸鲸，不小心听见医生说，因为陷入昏迷的时间太久，她的大脑已经开始退化，也就是说，每一天她的大脑都有一部分在坏死，并且无法再生。”
“什么？”乔东莱大惊失色，“这么严重的事，他们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其实罗茜的话半真半假。沈涓流的大脑有损伤是真的，不然她潜入的时候也不会受到影响，记忆出现断层。
但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只要关键区域的功能没有受损，那么就能用电子脑进行修复，让人恢复如常。
不过她并不担心乔东莱去向医生打听，因为技术层面，她没有说谎。
“病患托管协议，你看完了吗？”
乔东莱摇摇头，流露出一丝愧色。
长达40页的协议，他只细看了诊疗费用的部分。
“我看了。”
乔东莱惊讶地瞪着罗茜。
“别说谎，我没见过比你更讨厌阅读的人……”
“第3页，还有17页的免责声明，都提到病人的脑部会持续受损，严重时可能发生无可挽回的病变，”罗茜面色平静，“事关鲸鲸，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