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董切迪刚说出一个字,便感到一阵心悸!
这不可能!
他明明用未来十年生命的代价,换来身体机能的爆发,让他能够维持二十岁时的状态,虽然只有十分钟!
二十岁,风华正茂,心脏绝无可能出问题!
可现实却好好地给他上了一课。
短暂的心悸之后,他又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血液不再顺畅地流动,而是全部被阻挡在拳头大小的心脏中。
他头一次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疼到要爆炸!
难以忍受的剧痛之下,他终于放开了箍住云白夜的那只手,用力捂着心口,无力地跪坐在地上。
他的反常,也终于让乔东莱留意到罗茜的变化。
“罗茜,你……”乔东莱欲言又止。
罗茜无谓地笑了笑,蹲在董切迪身边,顺手推开云白夜。
“没事,你和执政官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董切迪,“我来会会他。”
她是被脑海中的尖啸惊醒的。荷鲁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张狂形态,像只发狂的野兽般,不断呐喊着,让上城的吸血鬼血债血偿,哪怕只有一个都好!
当她睁开眼时,看见的正是命悬一线的云白夜!
几乎没有思考,她的内心就像是爆炸的星球般张开结界一样的力场,在场所有人都被囊括其中。
云白夜仍在昏迷,意识也是一团模糊的迷雾,所以罗茜不费吹灰之力,就发现正以惊人速度膨胀的欲念。
那正是董切迪对上城复仇的渴望!
罗茜不动声色,暗中开始了与荷鲁斯的较量。
就像面对穷凶极恶的狂徒一样,正面出击往往事倍功半。所以罗茜并没有莽撞地利用念力的优势正面压制,而是呈现出防御的姿态,在董切迪意识的附近不断盘旋着。
她并不清楚在她昏迷之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感觉到董切迪复仇的愿望无比强烈,甚至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哪怕只是意念之间稍稍的碰触,都让她差点被拖进复仇的漩涡中。
面对这样的强敌,哪怕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精神都会不可避免地遭受创伤。
就当是还云白夜一个人情吧,毕竟他刚才也毫无保留地帮助了自己……
罗茜镇定精神,重新投入和董切迪的对抗中。
多亏了老乔在场,他吸引了董切迪几乎全部的战斗力。
然而这也让董切迪的精神攻击更加猛烈而毫无头绪,破绽也快得几乎无从捕捉。罗茜的几次尝试都没有结果,甚至差点受伤。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放弃防御、以完全的攻击形态去和董切迪正面对抗之时,围绕在云白夜身边的迷雾忽然有了动静!
它们渐渐散开,包裹着董切迪的意识,如同一张漫天的网,转瞬之间,便独自承受了所有的攻击!
他简直是用自毁般的手段,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罗茜开辟出一条路来!
“不,云白夜,不……”
罗茜不顾一切地将意识释放到最高频率,想要驱散那一片雾!
她知道董切迪的攻击对于常人来说是多么痛苦的折磨!她不愿让云白夜代她承受这一切!
然而两人的意识接触的刹那,罗茜感受到的却是无畏的坦然。
她甚至像是看见他睁开眼睛,冲自己大度地笑了笑。
去吧,带着他的意志,他的决心,冲破万千的阻隔,去改写那个惨烈的结局!
瞬息之间,他们两人的意识竟然融合在一起,如同刺破黎明前黑暗的一道金光,深深地刺入董切迪的意识中!
罗茜的身体猛地一震!
神智逐渐变得清明,视野也一同变得清晰。
她看见董切迪终于放开云白夜,捂着心口,带着满身淋漓的鲜血,无力地仰面瘫在地上,气息越来越微弱。
而在罗茜的内心中,她隐约感觉到一团微弱如同火苗的思绪无声无息地融入她的意识之中,就像是远道而来的朝臣向君王献上本国最珍贵的宝物,以示臣服。
董切迪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中再无一丁点曾经的鄙夷与怜悯,只有敬畏。
罗茜知道,在荷鲁斯的作用下,又一个孱弱的灵魂将她视为自己的主宰。
她曾经厌恶这种屈服。
人生而自由平等,并无高下之分,她无意让任何人将自己视作权威,而是希望任何人都可以像她一样,哪怕身躯被束缚,心灵仍然是自由的。
但现在,在目睹了无数愚昧的人被挟持乃至被操控的惨剧之后,她的想法变了。
与其让这些人在迷茫中莫名成为他人棋盘上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最终在无知中走向毁灭,不如由她来为这些人指一条路。
哪怕这条路充满艰难险阻,并且最终的归途依旧是死亡,但至少,她愿意给予他们选择的权利。
这才是罗茜认为一个进化到更高层次的生命体真正的义务。
所以,她接纳了董切迪的意识,哪怕他们上一刻还在针锋相对。
罗茜慢慢地朝他走去,像一个高贵的君主,在接见她的朝臣。
董切迪静静地注视着她。
在他迅速衰老下去的面庞上,一个释然的笑容慢慢浮现出来。
“请……原谅我……”他费力地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我……不知道是你……”
他虽然不明白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际,这股殉道式的满足究竟从何而来,只是当他感受到罗茜注视他的目光时,便感到虽死无憾。
就是漂泊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故乡,他的心中安详宁静,再无任何牵挂。
如果能够早一天回归到罗茜心里那束灿烂的光中,他又何必经历半世的颠沛流离呢?
董切迪突然无比迫切地想要握住罗茜的手,想告诉她,自己曾经经受过的苦难,那些铭刻在生命中的痛苦,仿佛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所做的铺垫。
然而他已经虚弱到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而罗茜单膝跪在他身边,轻轻地盖住他的手。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为此介怀。”她轻声说道,像是牧师在为将死之人做临终祷告。
董切迪终于开怀地笑了。
他衰老的身躯,在罗茜的掌心中渐渐变冷,只留下了一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