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成人合抱粗的混凝土柱落在她身后，激起一片飞扬的烟尘。
有人被砸中，随即有滚热的液体飞溅到罗茜的脸上。
哭喊和惨叫紧随其后。
罗茜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可她不敢细想，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支撑她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保护云白夜。
无所谓对错，也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她必须做到。
“罗茜！”克隆人关切地拉起她，用力擦掉她脸上的血迹，“有没有受伤？”
她下意识地立刻摇头，像是要摆脱他一般，奋力从她手中挣脱，继续朝楼上跑去。
已经离云白夜很近了，她已经听见他的心声，轻微得如同耳语。
“再见她一面……最后一面……”
在三楼拐角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里，罗茜终于找到了云白夜。
分别不到两个小时，她却几乎不敢与他相认。
云白夜正躺在一张简易的手术床上，头上和手臂上还留着来不及拔掉的输液管。他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一头黑发荡然无存，头上缠满厚厚的绷带。
“白夜，白夜……”
一刹那，罗茜心中蓦然被恐惧占满。
她几乎能够猜到发生了什么，可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很明显，云白夜经历了一场脑部的手术。
没有人敢对云家的继任者动手，除非得到授意。
执政官，云忆情。
她终于狠下心，对自己的儿子下了手。
罗茜踉跄着走上前。她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几乎连输液管都拔不动。
一直跟随她的克隆人主动代替她。
“我来吧。”他叹息似的说着，头一次不敢去看罗茜的眼睛。
可罗茜还是感应到了他的哀伤。
他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眼前这个人的替代品。
他的感情如同罗茜一样真挚。然而她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她对他也动了心？
克隆人并不敢当面问出这个问题。
他只要当个影子就好，那样他就能够心安理得地追在光身后梦游。
当连接在云白夜身上的最后一根管子拔掉之后，他的眼球飞快地抖动着，接着猛然睁开。
片刻的迷茫后，他视线的焦点终于落在罗茜身上。
他们又一次重逢，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罗茜已经敏锐地觉察到他的心境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罗茜，”云白夜虚弱地冲她笑了笑，“你来得正好。”
不，并不好。她紧紧地咬着嘴唇，不错眼地盯着他，像是在责备他一会不见，就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可她竟然连抱怨的机会都没有。
“杀了我，”云白夜收起笑容，坚定地说，“现在。”
罗茜下意识地瞪大眼睛。
“为什么？”她疑惑地问道，声音轻得像是飘浮在空中的灰尘。
“执政官为我……植入了电子脑……”云白夜断断续续地说着，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永远地闭上眼睛，“她要彻底抹去那些她所不能容忍的情感，尤其是你，罗茜……”
忽然，他注意到罗茜身边的人。
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看来，执政官到底还对他留着一点仁慈，没有要他的命，而是给了他一次根本算不上机会的机会。
这就是成为执政官的代价吗？要像她一样，摒弃所有身为人类的情感，像机器一样冷酷而残忍，甚至不惜残害自己的骨肉至亲！
幸好，他还没有变成那样的人。
只是快了。
他注意到克隆体的目光一直落在罗茜的身上。多好啊，曾几何时，他也想像这样，不顾忌世俗的眼光，和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并肩而行。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不！
一瞬间，他的脑中突然有了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
“罗茜，”突如其来的勇气给了他莫大的力量，不顾身体虚弱，他吃力地支起身子，紧紧抓住罗茜的手，“帮我，把我最后的记忆留下来！”
“你在说什么？”罗茜茫然地看着他。
“随便找一个存储介质，快，接入我的大脑，保存好属于我的记忆和情感，然后……”
“我拒绝。”克隆体忽然打断他的话，平静地看着他。
“你怎么……”
片刻的惊诧后，云白夜随即了然。
他和克隆体就像一对连体人，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原来他会被罗茜吸引是这么自然的事，就像人需要吃饭喝水才能活下来一样。
克隆体也喜欢罗茜，并且他坚信自己的感情发自内心，所以他拒绝成为云白夜意识的载体。
与其说是克隆体，他们倒更像是一对双胞胎，相似到甚至会喜欢上同一个姑娘。
是啊，他是有自由意志的，逼迫他承载自己的人生，对于他来说太不公平。
云白夜也下定决心。
“罗茜，来不及解释了，快点动手，杀了我。我不想在未来成为你的死敌。”他平静地说道。
然而罗茜也拒绝了他。
“你不会对无辜的人动手，我也一样。也许将来你会成为我的敌人，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我，但我永远不会死在你手上。并且，现在……”
她忽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拥抱住云白夜，默默地流下眼泪。
“其实我很喜欢你的。”
千言万语都堵在她的心口，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甚至不敢纵容自己大哭一场。
她知道自己就是个可耻的第三者。无数次，当她觉察到自己即将无法控制住感情的时候，都只能拼命告诫自己，云白夜已经有婚约在身，他的未婚妻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他们看起来那么般配，就像太阳和月亮，每个人都会觉得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可是，每当这时候，她就忍不住有些委屈。
可是她明明也很喜欢云白夜，喜欢到别扭，不得不想出那么多理由让自己相信，也没多喜欢，不过是一时的冲动罢了。
偏偏喜欢这件事，根本藏不住。
而现在，他们就要永远地分开了，兴许再见面的时候，就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
那么就这样告别吧。
至少现在，他们在彼此真实的记忆中，永远停留在最好的样子。
“谢谢，我也喜欢你。”
云白夜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
可下一秒，他就坚决地推开了她。
与此同时，飞行器的轰鸣在他们头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