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何二柱的话,引起了王春梅的深思。
她虽说有些心动,但更多的是顾虑。
当了兵离家远,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一次不说,还危险。她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宝贝儿子,万一要是运气不好,丢了命,或受个伤弄成残疾什么的,那她下半辈子还能有啥指望。
她自然不想让何小勇在家种田,可要是跟没命和缺胳膊少腿比,她宁愿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全须全尾的。
如此想着,她便说了出来。
“现在啥情况,能跟以前打仗时候比么……”
对于王春梅的担忧何二柱不是没想过,他早问过那些当兵回来的。
听他们说,在部队里,每天也就训练、操练啥的,至多就是弄演习,自己人和自己人装着打,假的,伤不了人。
真要有点事,那就跟在田里不小心被牛踩了差不多,命里该你的,躲也躲不掉。好在补偿不少,下半辈子有国家养着呢。
何二柱想得很清楚,何小勇要是进了部队,再当个小官,那娶媳妇都不用愁。媳妇一娶,孩子一生,有了孙子那才叫万事大吉。
不怪他想得远,这会儿农村人结婚都早,女的十四岁,男的十六岁就相看起来了。
一般先定下,等过两年再结婚;也有的年纪大了,定下就直接住到男方家里去的,至于酒席摆不摆,就全看男方家里情况好坏了。
何家村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村,本村的都赶着往外村嫁,外村好人家女儿也都不愿嫁过来,村上现在大龄光棍都不少。
何二柱家在村里的条件,不算最差,可也说不上多好。他担心过不了几年,自家儿子也成为光棍大军里的一员,便早早替他盘算起来。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差异了。
在王春梅看来还是孩子,要时时在眼前看着才安心的何小勇,在何二柱看来,已经要操心起婚事了。
“那,那村子里每年去当兵的人不少,可能像徐常胜这样当上大官的又有几个?回来后还不是得跟其他人一样。”
王春梅撇撇嘴,依然有些不情愿。她觉得与其白担心几年,还不如一开始就在家安安稳稳的。
见自己说了半天,王春梅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样子,何二柱有些气急,“所以我才说要跟人常胜搞好关系嘛!有常胜关照,咱小勇自己再争气些,只要当上干部,就能申请转业,国家给安排工作,能跟别人一样?你这婆娘,平日里看着灵活得紧,咋这点事都想不明白?”
王春梅被何二柱说得有些没脸。
虽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些道理,可平日里压他压惯了,冷不丁被他指着鼻子骂蠢,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想着毕竟是几年后的事,便不服气道:“得了,以后的事哪说得准。不是还有雪晴么,要是能把她嫁进城里,到时候帮咱小勇找个工作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王春梅提起女儿,何二柱更是摇头叹气。
何雪晴今年十八,早两年他就想定给临村大队书记的儿子,多好的条件,她硬是拦着不让。也不看看自己女子什么货色,非妄想嫁城里。
现在好了,人大队书记连孙子都抱上了,都没地儿后悔去。
“雪晴的事儿我不管,反正常胜这儿你不能再犯傻,不管小勇能不能进城,多留条路总没错。”说完,何二柱便拍拍屁股起身,去院子里冲凉去了。
王春梅对着何二柱的背影哼了哼气,倒没再说什么。她再拎不清,对何小勇好的事,总是要听的。
心想,大不了那袋谷子的事就不计较了,反正十二块钱拿回来了。
摸了摸口袋,忙回屋里藏钱去。
隔壁,正大快朵颐的徐常胜并不知道何二柱的盘算。当然,即便知道了,也不甚在意。
早在还只是营长的时候,他就被各种拐着弯儿的亲戚找上门求关照,早就见怪不怪,拒绝起来也是毫不含糊。
由此,何二柱的精心盘算有用无用,暂且不提。
喝完最后一口汤,何楚桃放下筷子,长吁一口气,偷摸了摸滚圆的肚皮,有些满足,又有些不好意思。
想着庆祝秦美美出院,她牟足了劲整出一桌子好吃的。骨头汤味道鲜不说,那炒菜里放的油,要换秦兰芝至少能用一星期了,再加上纯白面且用料十足的包子,一个不小心,就吃多了。
其实不止何楚桃,其他几人也一样。即便是徐常胜,顾忌着做客的身份再三注意,也没能幸免,秦美美更是直接打起了饱嗝。八壹中文網
“哎,要是天天能吃这么饱就好了。”秦美美手里拿着块啃完了肉的骨头直舔,舍不得放手。
“想得美,要天天这么吃,没几天你就得当神仙了。”秦兰芝嗤道。
“当神仙,为啥?”秦美美不解,傻傻疑惑的表情很是逗趣。
“用不着吃东西,饿肚子呗。”见秦美美还舔,秦兰芝拿筷子敲了敲她的手,“吃完了就扔,舔啥,像什么样子。”
秦美美这才依依不舍放下手里光亮的骨头。
见此,何楚桃眼眶微热,心里默念,放心,这一天不远了。
坐了会儿,见大家都已经吃饱,何楚桃起身收拾碗筷。
秦兰芝忙拦着她,“桃子,放着,我来。你忙了一下午,坐着休息会儿,陪陪常胜,这回可多亏了他。”
何楚桃心想,也是。徐常胜这几天跟着自己忙里忙外,好不容易歇会儿,还让他陪自己涮碗,也不像回事儿,便不再推辞。
秦美美趁人不注意,偷摸着想溜出门去,秦兰芝一声呵斥,将她赶回屋休息。
“才刚出院就到处乱窜,真不让人省心!”
秦兰芝边念叨,边端着碗筷去厨房。
路过门厅,见何二柱拿来的那袋被众人一时遗忘的谷子,皱眉问:“他爸,这谷子咋办?要不——”
秦兰芝话没说完,她也有些纠结。一方面女儿被人欺负,换谁都大度不起来,心里憋着气,另一方面又实在腻烦了王春梅,怕留下了东西又扯不清。
没等何爱国开口,何楚桃忍不住出声,“还能咋办,留着啊。本来就是他们的错,美美住院可花了不少钱。他们倒好,耍赖不要脸把钱要回去,现在就这点东西,撑死了也就三块钱,抵零头都不够。要是还回去,人真当咱们好欺负的,下回更加肆无忌惮了!”
何楚桃的话说在秦兰芝的心坎上,何爱国也深以为然。
他好歹也是个大队长,要是女儿被人这么欺负了,还没脾气,那还有什么颜面管其他人,人人都能朝他头上踩一脚了。
如此想着,他点点头,算是默认何楚桃的话。
这两天,因为秦美美的事请了假,虽说有副大队长代理事务,但不自己再亲自过一遍,总有些不放心。和徐常胜招呼了声,何爱国便又出门赶去生产大队。
何楚桃给徐常胜和自己各倒了杯水,在门厅的靠背椅上坐下,两人说着闲话。
提到今天百货商店发生的事,何楚桃还有些兴奋。这可是两辈子以来,她第一次见识徐常胜的本事。
早就听说他有本事,可以前只往野蛮粗鲁里想,这回亲见,却只觉得酷帅至极,甚至在众人褒赞时,心生与有荣焉之感。
“对了,桃子,明天我不能陪你了,兵子让我进城帮他……”
原来,邵兵怀疑今天抓到的两个小偷,和他们最近追查的一个盗窃团伙有关。因为他们很狡猾,一直分散流窜作案,一有风吹草动就藏匿,很难一网打尽。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想让徐常胜这个生面孔帮忙,好来个一窝端。
何楚桃自然没有异议。
正好,她也想趁徐常胜不在,再进趟白云山,把剩下的果子摘了。这回她不想再送到收购站,想找黑市交易。当然这些都得背着徐常胜来。
正愁怎么瞒着徐常胜行事,没成想机会就来了,她心里窃喜。
又闲话了会儿,见时间不早,徐常胜要走,何楚桃忙去厨房,把预先留下的包子细细装好,让他带回去。
送走徐常胜,想着第二天要早起,便擦洗了身子早早上床。
这一夜,何楚桃睡得并不安稳。
“姓名?”
“籍贯?”
……
“老实交代,有没有人指使?”
“没有!”
“为什么要杀人?”
“他该死,他该死——”
何楚桃喊叫着从噩梦中惊醒。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她睁着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回想梦里的情形,她怀抱双臂,身子微颤。
她做梦了,或者不能说是梦,而是想起了往事。
她想起前世伤了方文辉后被抓,第一次遇见邵兵的时候。
那时,因着早早跟徐常胜取消了婚约,她还来不及认识他。
被抓后她心灰意冷,一心求死,他却有意无意透露方文辉没死的消息,她才憋着鼓气,绝了自杀的念头,在暗无天日的高墙内,行尸走肉般强撑了那许多年。
如今想来,那时候他该是受了徐常胜的嘱托吧。
都说往事如烟灭,可何楚桃却觉得故人重见,回忆袭来,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这种感觉太真实,就连见方文辉时,都不曾这样强烈。
那些她极力想要忘却的曾经,像烙印般镌刻在心间。
重生一回,她知道未来许多事情的发展,甚至是重大历史事件的走向,可唯独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会是什么样。
即便是她拥有着异于常人的特殊技能,可邵兵的提前出现,还是让她有些紧张。这辈子与邵兵的相遇,已与前世全然不同,她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打开,正朝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前行。
但她相信,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方向如何,全取决于自己。不管怎么样,她比别人多了不少优势不是么?
想明白这些,她的心不再忐忑,渐渐平缓下来。
鸡鸣声起,何楚桃起身下床。
跌手跌脚打开门,在院里的水缸舀水漱了漱口,抹了把脸便背起行头进山。
走到白云山脚,天才蒙蒙亮。
也是奇了,她才进山没多久,那两只便像是循着味儿来了。
一见面,调皮的猴子龇牙咧嘴,貉子抬起前肢互击摆尾,倒像是打招呼似的。
不知道有没有意会对,姑且这么以为吧,何楚桃臭美地想。
惯例给两只喂了些潭水。
喝完水,两只欢快地叫了声,便自觉领起路。猴子爬树快,没一会儿便不见踪影,但过一会儿又出现,对着何楚桃吱吱叫,像是嫌弃她太慢似的。
有了两只在前头带路,找果树总是省力许多。没用多久,她便已经把果子通通收进空间。
走到出山口,天已经大亮。
何楚桃正跟两只道别,却听山脚传来一阵嘈杂声。
听声音,似乎是来了不少人,这有些不寻常,她忙上前几步,躲到一棵树后查看。
不远处,一队人迎着入口处走来,越来越近。
等她看清领头的人,心里止不住冷笑一声,“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