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成什么样？”
何楚桃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我怎么记得，美美落水的时候，小勇额头可是好好的。”
“没错。”徐常胜适时出声，“小勇这伤找谁包扎的，卫生所的人我认识，我去问问。”
“你管我找的谁。”王春梅眼珠一转，“我看美美这全身上下好好的，这会儿还有力气打人，说什么住院，该不是讹我的吧！”
王春梅才不怕，这回她有备而来。就连何楚桃都惊讶她的口条怎么一下子变这么好了。
“你才讹人！何雪晴呢，她怎么没来？两个打我一个，还好意思上门，有本事咱俩单挑！”
一想到自己差点被淹死，秦美美就恨不得将何小勇按在地上暴打。
“行了，别闹了。”
秦兰芝将愤怒的秦美美拦腰抱住，“再闹，给我进屋去，晚饭别吃了！”
秦美美依旧气愤不平，但见秦兰芝脸色不好，也不敢继续，只哼哼着，双臂环抱怒视何小勇。
这事弄这么半天，王春梅的目的显而易见。
嫁到何家来这么些年，两家就隔着一堵墙，王春梅什么样儿的人，秦兰芝心里门儿清。
早先她就奇怪何楚桃到底用了什么办法，问她也不说。这会儿看，从铁公鸡身上拔毛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这不才回家麻烦就上门了。
要是普通麻烦也就算了，又不是没干过架。乡下人脾气冲，为了点口角今天打明天和好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可凡事要涉及到钱，就不那么简单。不夸张地说，有些人为了一两块，就能记恨你一辈子。
往后日子长着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王春梅这人心眼小，烫手的钱拿着，保不齐哪天她再作妖。
想了想，她同王春梅打着商量，“我看，要不这样。上回你给桃子的钱我们还你，不管谁伤谁，打架这事两边都有错，咱们自己管自己就是了。你说呢？”
何二柱忙不迭摆手，“钱应该给的，不用退。”
何小勇额头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再清楚不过。只是到底是自家婆娘，他也不好拆穿。
“那哪儿成。桃子，把钱拿出来还给你春梅婶。”
秦兰芝没心思追究真假，秦美美人没事已经谢天谢地，赶紧把这事了解才是正经。
倒是何楚桃不情愿，她好不容易让王春梅出了点血，这会儿却要还回去，多少有些不甘心。
她这边磨磨蹭蹭地不愿拿钱，王春梅却是并不满秦兰芝的解决方案。
“这一趟卫生所就去了好几块，明天我带他去县医院，就算不住院，后面还得换几次药，能不能好全都两说。我看十几二十块的，都不见得够！”
摸钱的手一顿，何楚桃暗道，胃口还不小。索性淡笑，“行啊，春梅婶，你把收费单拿来，就上次我给你看的，医院开的盖了章的那种，上头写多少我给你多少。还有，你不是说带小勇去的卫生所么，卫生所的单子也拿来，我一分不少给你。”
想要钱，没有单据，空口白话可不行。
何楚桃也不是好忽悠的，本想着顺秦兰芝的意息事宁人，把钱原封还了也就算了，可人非要得寸进尺，便怪不得她较真了。
她笃定何小勇额头上的伤是装的，除非王春梅狠得下心，弄假成真。真要这样，她也就认栽。
“你，你先把钱给我，我没钱咋上医院。”王春梅一时词穷，又有些后悔自己头脑发热，说过火了。
“你还没完了，跟我回家。”何二柱拽起王春梅的手臂，他只恨自己嘴笨，管不住这个自以为是的蠢婆娘。
“行了。”闹剧重复上演，何爱国看不下去了，干脆道，“桃子，把钱还你春梅婶，这事就这么了了，谁也不要再提。”
何爱国发话，何楚桃不敢不听，乖乖拿出钱来。
王春梅一见，忙不迭伸手去拿。
“等等。”何楚桃拽紧手里的钱不放，“春梅婶，你得答应，这钱拿去，事情就算完了，往后再不能为这事上门找茬。”
“行行行——”
眼见钱就要到手，王春梅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连连点头，这会儿让她说什么都行。
拿了钱，王春梅喜笑颜开，招呼何二柱提布袋走人。
何二柱嘴笨，人不傻，心里明白，自家小勇的伤是假，秦美美住院可是真真的。
人刚出院，问好还来不及，倒先上门要钱。何爱国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多气。要是全照蠢婆娘说的做，可就真彻底把人得罪了。
钱回到她手里，自己不可能要得出来，好歹留袋谷子，也好让人消消气。
“这谷子留着，给美美补身子。”说完，头也不回，连拖带拽将王春梅扯走了。
四下安静，屋子里饭菜香味四溢，将人肚子里的饿虫都给勾出来了。
秦美美第一个忍不住，走到桌前，盯着锅里的排骨，猛嗅了嗅鼻子，“真香！”
见她一副谗样，何楚桃将碗筷摆好，“爸妈，常胜哥，快吃饭吧。”
“是啊，常胜，快坐。”
何爱国招呼徐常胜落座，一家人围坐在四方桌旁。
何楚桃掀开盖子，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包子，竟然没人先动筷。
这可是过年都不见得能吃上的白面包子啊。
秦美美摸着打滚的肚皮，咽了咽口水。
“都愣着干啥，快趁热吃，冷了味道就不好了。”何楚桃率先夹起个肉包，放进徐常胜碗里。
秦美美不耐烦用筷子，伸手就抓，直呼烫，放进碗里，又忍不住就着碗咬，边吃边哈气，吃得唏哩呼噜。
白面包子配着鲜美的肉骨头汤，美得人差点把舌头吞进肚子里，一时间谁也没心思闲话。
隔壁王春梅家。
何雪晴站在院门口探身朝何楚桃家看，见王春梅被何二柱拉拽着回来，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忙缩了回去。
怕自己撞在枪口上，她猫着身子，想躲出去。
只可惜，两家隔得太近。没走两步，就被抓包。
“何雪晴，你想去哪儿，给我死过来！”
身后传来的河东狮吼，让何雪晴生生停下脚步转身。
进了院门，何二柱放手，得了自由的王春梅朝何雪晴身上直点，“你个死女子，不是让你盯着你爸么，怎么还让他提了袋谷子去隔壁？”
“我，我哪儿看得住他……”何雪晴低头小声碎念。
“啥？给我大声点！”
何雪晴可不敢让她听见自己的埋怨，抬头怯怯道，“妈，怎么样，钱拿回来没？”
提到钱，王春梅脸色才微好看了些。
这回要不是何雪晴想出给的好主意，钱不定能这么顺利拿回来。
她点点头，“钱是拿回来了。不过你爸这死鬼他……”
何雪晴一听钱拿回来了，顿松了口气。心道，听王雨薇的果然没错。
其实，让何小勇头上贴纱布装受伤，并不是她的主意，而是王雨薇帮忙想的。就连纱布，都是她从方文辉那儿要来的。
也是凑巧，方文辉受伤，东西都是现成的。从何雪晴那儿听说了王春梅想讨回钱的事，都不用费神便想了这出。
原本对同王雨薇合作还有些疑虑的何雪晴，这会见她轻轻松松让何楚桃吃瘪，心里便坚定了许多。
王春梅仍对留在何楚桃家的那袋谷子耿耿于怀，喋喋不休。
趁她不注意，何雪晴溜出门，直奔知青点找王雨薇，告诉她好消息去。
何二柱坐在门槛上，被念得心烦，忍不住大斥，“你个蠢婆娘，给我闭嘴！”
“你敢骂我蠢？要不是我，这钱能要得回来！”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除了钱你还能想到啥？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小勇……”
“啥，你想让咱家小勇去当兵？”
听了何二柱的话，王春梅有些愣愣的。
这年头，虽义务征兵，但有名额限制。村里人多，再加上如今这形势，大家都争抢着去。有那不想去的，正好不用争名额。而王春梅家，就是那不想去的，所以她从没想过这茬。
当兵那么苦，一年到头的不着家，她可舍不得。便想当然道，“当兵有啥好，不如去县里找个厂子做工人，吃商品粮，到时候取个城里媳妇俺家，咱们也能去住住楼房，那才好咧。”
见王春梅说得眉飞色舞，何二柱嗤了声，“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以为工人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小勇初中没毕业，不是读书的料，咱又没城里的亲戚，人凭啥要你？知青都下乡来了，你一个农村的还想进城里？”
何二柱这人话少，看着憨实，其实脑子比王春梅灵活，想得也比她透彻许多。
他早就想好了，当兵能拿工资吃商品粮，比进厂子容易。
小勇其它不行，身体壮实得很，当兵肯定没问题。
等进了部队，让徐常胜给关照关照。也不用他费什么事，只要肯帮忙说句话，那小勇提干啥的不比别人容易些。
本想着，自家运气好，这门挨门的，总比别人亲近些。
哪成想，他这套近乎都来不及，家里婆娘却净做些得罪人的事。
再这么下去，别说托人照应，人不给你弄绊子就算不错了。
为取得王春梅的认同，何二柱一反常态，难得话多起来。
“这年头，要不想让小勇和咱们一样在地里刨食，那就只有当兵。你看人常胜，这才当兵几年，就当上了副团长。知道他一个月工资有多少么？”
“多少？”王春梅被何二柱故作神秘的语气吸引。
“听人说，这个数——”
何二柱边说，边伸出手指比了比，“当兵可不比做工人差。你想想，要是咱小勇当上兵，不说团长啥的，弄个排长营长当当，那也是不得了的事！你那十二块钱算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