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一片混乱,关于母亲身世、关于玉佩,这都是前世的她并不曾有过的信息。
这两样,无论哪一件,于她而言都不是什么小事。
如果不是何爱国亲口所述,她简直不敢相信。
她不知道自己前世无意中买到的那块玉佩与眼前这块有什么关联,她突然想起前世跳桥自杀淹没在水里时,耳边响起过的一个空旷而久远的声音,似乎是在召唤着什么。
或许这一切根本不是意外,是冥冥之中母亲在庇佑着她。
“关于我妈的身世,除了这块葫芦玉佩,外公当年就真的一点有用信息也没找到么?”
“没有。”何爱国摇头,“你外公死后,你妈就歇了找他们的心思。现在我把这事告诉你,你也不用太在意,能不能找着,看缘分吧。”
何楚桃点头,她对于母亲的身世好奇,更多的源于那块玉佩。至于外公外婆,她反倒没有那么在意。
倒不是她冷情,任谁都没法对从未谋面的老人家生出太多的感情,倒是咋得知楚长生不是自己的亲外公,她心里止不住有些遗憾失落。
小时候爷爷走得早,因着是女娃不得奶奶的喜欢,只有外公疼她像个宝。
她为数不多关于幼时的记忆,都是与外公相关,外公楚长生在她幼小的童年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随手翻开玉佩下的绒布,底下竟有张照片。
“这是谁?”何楚桃疑惑着抽出来看,泛黄的黑白照片上是个小女孩,梳着羊角辫,目测三四岁大,脸上的表情不多,看着镜头似乎有些腼腆。
何爱国凑过来看,瞧见照片上的人儿顿时眼前一亮,声音里透出抑制不住的惊喜,“这是你妈小时候的照片!”
说着,便从何楚桃手里拿过照片,细细摸了摸。这照片她也是第一次见,一直放在盒底里,从没发现。
瞧着亲妈小时候的照片,何楚桃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怎么也不能把照片里那个豆丁大的小女孩跟她妈联系上。
“爸,你有我妈成年后的照片么?”何楚桃问。
她已经记不起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家里没有她妈的照片,时间久了,脑海里已经连轮廓都开始慢慢模糊。
何爱国摇摇头,“那些年,咱县里连照相馆都没呢,拍照得去市里,饭都吃不饱,哪有闲钱去拍照。结婚的时候倒是想带你妈去趟市里,可算算来回一趟拍照的钱够买一大家子半个月的口粮,终是没舍得。”
“要是那时候带你妈去拍张就好了……”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哽咽,语气里有懊悔还有遗憾。
前世今生,何楚桃第一次瞧见何爱国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见他深情望着手里的照片,对这个女娃像看恋人般,缅怀、流连忘返,心里发酸又有些想笑,更多的是动容。
前世,何爱国娶秦兰芝的时候,她心里十分抵触,觉得他薄情寡义。秦兰芝带着秦美美进门后,她事事跟她们作对,他不偏帮自己也就算了,还总怪自己不懂事,没个做姐姐的样。
她曾一度恨他,恨他为什么对别人的女儿比对自己的好,恨他心里眼里都是秦兰芝,早就忘了自己那个可怜早逝去的妈。
她觉得自己是个无父无母没人疼的孩子,家庭关爱的缺失,让她在面对方文辉来势汹汹的攻势时节节败退,很快就沉溺在他假造的爱情幻想里无法自拔。
在他反对自己和方文辉的事时,更是为着赌气不肯服软,生生把自己手里的一副好牌打烂。
她早就知道一叶障目的自己有多傻,如今更是再一次验证了。
“桃子,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跟你妈长得很像。”
何爱国温润的眼神看着何楚桃,“你妈当年是咱们村一等一的美人,你跟她长得一样的脸型,尤其是眼睛和嘴巴,笑起来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还有这头发。”说着,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头,“又黑又亮,这都是遗传的她。想来你外公外婆要是还在世的话,看到你肯定一眼就能联想到她。”
“爸,我妈走失的时候才多大,外公外婆都没瞧见过她长大后的模样,瞧见我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你这话不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无论多大了都能认出来,你跟你妈那么像,他们肯定能认出来。”
何爱国固执己见,面上表情认真又严肃。
何楚桃只得点点头,像是哄孩子般,“好好好,他们指定能认出。”
“就是不知道他们健不健在,那年头世道乱,到处在打仗,死在战乱里的人也不少,他们——”
剩下的话何爱国没有说出口,何楚桃心里明白。这么多年都没消息,或许他们早就已经过世了吧,想到这,又有些说不清的滋味涌上来。
甩甩了头,她伸手想拿照片再看看,像是怕被人抢似的,何爱国把照片跟宝贝似的护在胸前,“玉佩你拿去,这照片我留着吧。”
说完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盒子放进去。
他眼角泛着泪光,像是掩饰般仰了仰头。
深吸一口气放好照片,又从兜里掏出个透明皮袋子递给何楚桃,“这钱拿着,不多,你嫁了人,也没什么能给你的,等常胜去了部队就剩你一个人,万一要是有个要紧的能用上。以后两个人过日子可不比家里,等生了娃,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爸,我知道。”何楚桃点头眼睛泛酸,推了推他的手,“这钱我不要,我有钱,上回卖了参的钱付完医药费还剩不少呢。等事办完,我就去城里找活干,到时候挣了钱,还孝敬你。”
“你懂啥,城里工作哪有那么好找,你大伯都帮不上,就凭你自己,难。”
“放心,我可是高中毕业。”何楚桃笑笑,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
“还有,到人家家,要孝顺长辈。常胜是个好的,亲家人也不错,就是亲家母她——”
似乎是意识到不应该在小辈面前说长辈坏话,他只得轻叹一口气,“反正到时候你多让着点,做人媳妇可不比在家做姑娘,别太任性。她再不好,那也是生养了常胜的妈,你俩要是处不好,夹在里头为难的是常胜,他对你好,也要多顾顾他。”
“知道了,她不懂事,我会多让让她。”何楚桃笑,“别担心,常胜哥说了,等回部队就申请家属随军,到时候我也去部队,和他妈离得远远的,她想闹也闹不起来。”
听听说话还这么孩子气,何爱国心里摇摇头,“这钱——”
“这钱你快放好吧,家里啥情况我知道。现在最不缺钱的就是我了,以后常胜哥每个月的工资还会给我一些呢,不知道他工资多少,反正肯定少不了。”
这话倒没错,不过看她那得意样,何爱国又忍不住道,“桃子,虽说常胜是个好的,但他毕竟在男人堆里混久了,脾气硬,要是敢欺负你,可别闷在心里不敢跟家里说。”
在这之前,他看徐常胜跟亲儿子似的哪哪都好,可这会儿眼见自己从嗷嗷待哺养到这么大的闺女明天就成别人家的了,他这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既盼她嫁,又舍不得,可怜他这一颗矛盾又纠结的老父亲心。
“他欺负我?”何楚桃噗嗤笑,“放心吧,我不欺负他就不错了,你女儿你还不知道么。”
瞧着何楚桃那没心没肺样,何爱国失笑,桃子这闺女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这性子,跟他和她妈都不像。
“行了,时间不早,回去吧,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何楚桃应声,把玉佩放好,合上盖子回屋。
放好了木盒便打水洗漱,本想泡个澡,瞧着时间太晚不想闹出太大动静,便只擦了擦身。
秦美美屋,秦兰芝帮何爱君铺好被子,又闲聊了几句。
盘算着时间差不多,准备走人,“她姑,你就今天将就下和美美挤挤,她睡像不好也别惯她,被子我柜子里备了条,要是晚上睡着觉得冷就拿出来加上。”
“够了够了,这么厚被子,我还怕晚上热呢。”何爱君笑。
秦兰芝又提了水瓶放桌上,“这水杯我帮你放这,要是晚上渴了,直接爬起来就能喝。”
说完,又转身叮嘱秦美美,“美美,你自己晚上睡觉注意点啊,顾着点你姑,别当自己一个人,整张床由得你滚。”
眼见秦美美皱眉,何爱君及时将秦兰芝推了出去,“行了,我又不是客人,你回吧。”
回房,她在门口站了会儿,听了会儿里面动静,才推门进去。
“桃子走了。”
“嗯。”何爱国脱着衣服上床。
“该说的,你都跟她说了?”
“嗯。”何爱国依旧一个字往外蹦。
看出他情绪低落,秦兰芝想想也知道原因,估计他心里不好受,也不追问,拿盆出门接了水回来。
弯腰拿起水瓶,想到什么,又问,“那事也跟她说了?”
“啥事?”何爱国抖着被子,头也不回问。
“就那事啊。”
见何爱国似乎没领会,秦兰芝放下水瓶转身,“就明天晚上洞房要干的那事。”
何爱国像是才想起什么来,瞪着眼睛,嘴里“哎呀”一声,“把这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