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到病房以前，他提醒过自己，不可以哭的。
因为那样，母亲会更加伤心，可是，在这一刻，他却承受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母亲，要承受这些。
几滴热泪滴在了她的手背上，她觉得自己的心，猛然间被触动了一下。
何渺渺惨笑了一下，继而又像是接受了这个令人痛苦的事实一般，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我是不是，一辈子，就这样了。”
“不，不会。”周楚沛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允许你有事。”世界之大，总有人，能治好她的眼睛。
不论花多少精力，多少资金，都在所不惜。
只要他们不放弃，希望，就一定会降临。
周楚沛的目光中，充满着愧疚——她是因为他才变成这样，受这些苦的啊。
如果她现在能看得见，或许会更加感伤。因为她所爱之人的面容，如今尽是沧桑。
“好。我信你。”她的回答，亦是坚定。
她现在看不见，可他的心思，她又怎么会不明白？
还有斯年——
“斯年不哭，不哭……妈妈会没事的啊。”
周斯年抽泣了两下，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周楚沛将纸巾递给了他。
夜里，何渺渺原想撵周楚沛回去，他却仍旧死赖着不肯走。
直到她故意挑刺，说闻不惯他身上现在这股味道，这才将他“赶”回了家。
独自躺在病房里的她，在黑暗中睁着双眼，心绪难平。
所谓豁达，所谓乐观，都只不过是不愿让她所爱之人难受罢了。因为她不愿他们痛苦，所以只好将自己的痛苦咽下，假装乐观。
这样遭遇，任谁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接受。
如今的何渺渺，回忆自己的前半生，已经说不清，是苦多一点，还是甜多一些。
上天每次给予她什么时，好像就要剥夺掉她的另一样。
貌似公平，可人，却总希望天平能够向自己倾斜。
世界上有那么多幸运儿，为什么，她偏偏要做倒霉的那一个？
在她的眼睛看不见以后，也不知是她变得更敏感，还是本就如此。
出院以后，何渺渺总觉得身边人对她的态度，似乎比从前更加小心翼翼。可这种小心翼翼，却让她更加强烈地有一种感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废人一般。
k组织的团伙落网了，奇怪的是，他们之中，竟无一人承认，用了什么毒，在什么时间，用怎样的方式，对她下毒。
她瞎了。
还差点醒不过来。
可笑的是，这件事，却似乎只能，不了了之。
好像她只能自认活该，自认倒霉。
何渺渺的心情，一日比一日忧郁。
尽管她知道这样不好，按照医生的说法，也无益于她的病情。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有时候，甚至还会对着周楚沛发火。
这日，她拿着拐杖在房子里走动，明明事先说了不让人跟着。可身后却总是传来那恼人的脚步声。
周楚沛以为自己的动作很轻，可他不知道的是，自从眼睛看不见以后，她的听觉变得比从前要敏感得多。
她突然停住。
身后的脚步声也止住。八壹中文網
她愤怒地回过头，双眼无神，“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周楚沛先是吃了一惊，却没有答话。
何渺渺更加恼怒，认为他仍旧想要蒙混过关，“是不是你觉得我现在看不见了，就可以随意糊弄了？我知道你在。”
周楚沛叹了口气，只好走上前说道：“我也是担心你。不愿你磕着碰着。”
他想要去拉她的手，她却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却不料撞到了后面的花架。
噼里啪啦。
是瓷瓶破碎的声音。
瓷片混着泥土散落在了地上。
他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这才避免了她摔倒在地，被瓷片所伤。
“渺渺，其实，你不用这样勉强你自己的。”他心疼地说道。
何渺渺却毫不领情，“是，照你的意思，我整天躺着就好。反正现在的我，也只能给你惹麻烦，不是吗？”
她自嘲地笑了。
就是她再抗拒又怎样？
被她撞烂了的花瓶，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
现在的她，就是一个废人，一个麻烦精罢了！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周楚沛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从来没有过半点那样的念头。”
何渺渺甩开了他的手。
这个男人爱她，她知道。
可现在的她，又有哪一点可爱呢？
她从来不愿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可现在，她却好像只能如此。
“渺渺……”
周楚沛还想说些什么，她却打断了他的话，“我累了，要去休息了。”而后，她别过脸去，对着空气叫了一声“赵姨”。
在先生太太起争执时，赵姨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却不敢发声，现在听到何渺渺在叫她，赶紧走了过去，扶住了她。
“太太，朝前面走三步，嗯，左拐……”
赵姨就这么扶着她，一步一步地上了楼。
到了房间里，赵姨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太太，我只是个保姆，本来不该多嘴的……可是，先生真的很爱你。”
赵姨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何渺渺的神色，见她脸色无异，这才继续说道：“先生从来没有放弃过要治好你的眼睛，这些天，一直在为了这件事而奔波。”
“我知道，我知道的。”何渺渺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他发火的。”
她的语气，平静中透露着三分苍凉。
这下，连赵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只好整理了一下床上的被褥，然后说道：“太太，床铺好了，您过来躺会儿吧。”
何渺渺却摇了摇头，只是摸索着，在床上坐下。
她不困，只是不想面对他。
现在的她，明明是最需要依赖他的时候。
可为什么，她却只想要推开他呢？
为了她的眼睛，他已经花了太多的心思，甚至，就连清远的事务，也渐渐疏远。
起初，她的内心也满怀希望，可后来，却渐渐绝望。
可是这么多力气花下去，就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子被抛入了大海一般，连半点水花都激不起来，倒像是无用功一般！
究竟，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