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暮如今能能翩然应下楚御衡的邀约还归功于华老将军之前的一席话。
原本的容暮还踌躇着自己是否要归于朝堂,但他去华府走了一遭,也问询到了华老将军的意思,华老将军让他放心大胆地回归朝堂,旁的都不用担心。
容暮这才暂时下了决定,暂时领好自己的丞相一职。
毕竟楚御衡现在的想法他能浅淡地摸到丝缕,亲自南下寻他的楚御衡的确想自己回灏京,也想自己能回归朝堂,但之前的容暮摸不准的是楚御衡的坚持能维持多久;一旦楚御衡知晓自己是华峥之子,楚御衡现在对自己的依顺是否就会烟消云散。
一切尚未可知。
在华家对楚御衡没有绝对的威胁之前,一切都还是定数。
然容暮简单的一句话也成功让楚御衡如鲠在喉。
公私分明说来也好笑。
阿暮回来是为了公事,同他的私事就丝毫无关?
自从华峥昨日去了御书房,楚御衡就开始不快活起来,一直有一块偌大的石头吊在心口,直到今天他来见了容暮才好上了许多。
之前静静看着容暮饮茶的侧脸,楚御衡熨帖了的四肢百骸才缓缓回复了原先的平静,现下被容暮一句“公私分明”又惹起了不小的燥火。
楚御衡攥紧了拳头,纵使现在气恼着容暮不甚悦耳的话语,也从善如流地把下一句”阿暮就一直不肯原谅朕“给吞咽了回去。
吃过冷冰冰的容暮的亏,楚御衡现下聪明地不和容暮起争执。
此刻的氛围还算过得去,二人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的一壶凉茶都饮了个干净。
看着再也倒不出一滴的茶水,楚御衡搁下茶盏的声音不算小:“既然如此,三日后朕就在宫里等你了。”
容暮清浅应下。
送楚御衡出丞相府,外头天气有些阴沉,乌色的云团在半空中卷起了衣褶子,偶尔风一吹,就连片地朝着东边拂去。
容暮看着这不算好的天气,眉峰微皱:“陛下还是快些上马车吧。”
不若晚了些,楚御衡或许就起了心思要歇息在他的丞相府了。
楚御衡看着有些赶人意味的容暮,日常开始泛起了心酸:“那朕就走了……”
“陛下路上小心。”容暮颔首低眉地送着人。
而楚御衡连容暮的正脸都看不明朗。
好不容易送走了楚御衡,还没回府的容暮就见着了从镇北大将军府送马车回来的宋度。
看着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的宋度,容暮不由得挑起了眉头:“这是怎的了?阿度你半路上还去商铺采购了一番?”
但也奇怪,宋度带回来的东西也不像是从店里购置来的。
已经抱着一路的礼物,此刻宋度的腰都快被压塌了,好在自家大人赶忙着帮他分担了一些,宋度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些都是属下去镇北大将军府上时,老将军非要属下带给大人的,属下也不知大人收不收,但老将军也太过热切了些,属下是在没拦下,就带着东西回来了……”
容暮方接过手,沉甸甸的木匣子膈着手,钝钝的痛感却让容暮弯了弯唇瓣:“既然如此,收下了就收下了吧。”
主仆二人有些吃力地将这些东西搬回正厅里,小仆从正运着最后一盆的花儿,见状识礼地过来帮忙。
容暮靠坐在靠椅上,看着掌心被压出的红痕,容暮垂眼还在叮嘱着刚进来的周管家:“这些东西一齐收拾到库房里吧……单独取一个大的箱子搁着。”
周管家一一应下,便将小仆从也一道带了出去。
宋度有些不自在了。
他虽回来的时候短,但他也能瞧出小仆从在贴身侍奉着自家大人。
就像有人在他不在的时候顶替了他的位置,宋度暗自吐纳处一口浊气来,面上的神色也并不好看。
容暮好不容易才将发白的指腹给重新揉出了血色,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思思咬着下唇的宋度。
向着宋度那头微微倾靠了过去,容暮以手支颌,眼底掠过几层幽意:“阿度你心情不好么?”
“……没有。”宋度矢口否认,“就是有些累了。”
见问不出,容暮索性不再多问。
在椅上多靠了一会儿,容暮琐碎的倦怠慢慢淡了下去,现下的暗色变得愈发浓郁,容暮看着外头的日光逐渐由亮白转为橙红的霞色,好似方才楚御衡走时的糟糕天气都是假的。
隐约起了困意,容暮耷拉着眼打算回里屋小憩片刻,起身之际,周管家就又带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来。
来人脚步匆忙,本该白净的衣袍都不知何时染上了灰土,容暮看着满头汗雾的沈书墨,有如刀刻的嘴唇已经不自意地弯起了流畅的弧线。
这人可不就是本该还在陵岐郡的沈书墨么。
“沈兄!”
“容弟!”
容暮赶忙迎了过去:“沈兄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为沈兄打点一番。”
“为兄若是知道容弟会为我打点,为兄此刻也不会这般棘手了。”
“可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可不就棘手的很,也不知道我开在灏京的沈氏布庄子造了什么孽缘,似乎招惹到了难以招惹的人了,已经被闹了好几通了。”
听沈书墨这么说,容暮第一反应就是宫里的楚御衡对沈书墨的铺子下手了,但继续听着沈书墨的牢骚,容暮才知为难沈书墨铺子的并非楚御衡。
“沈兄的意思是灏京有位官家这几个月来,每月都来布庄子,还格外的挑剔?”
“可不是。“沈书墨抹了一把面上汗雾,继续叫苦不迭道,“那姑娘要双面绣的衣服料子,但会双面绣技法的绣娘都还在邰南郡,灏京中的衣服料子大多还是从江南运来的,能拿得出手的料子都被她挑剔了个遍,今天我在铺子里瞧见了那姑娘,躲不及还惹了一身的灰土。”
沈书墨心有余悸:“阿暮你可知灏京有哪家姑娘这么厉害的?”
容暮微顿,很快就摇了摇头:“不知。”
灏京的姑娘家容暮了解的少,他知道的女子里性子骄纵跋扈的唯独楚绡宓一人。
楚绡宓……
容暮分神,有几分不可确定的看着沈书墨:“不过沈兄这么说,我心里的确有一人选。”
“哦,是谁?”
“当朝公主。”
沈书墨:“……”
咳嗽一声,沈书墨握拳遮在嘴边:“阿暮你就别开玩笑了,公主还会光顾我的铺子?”
“怎就没有这种可能了。”容暮不由得失笑,“公主殿下爱美,想必是布庄里的料子入了殿下的眼,殿下才会念念不忘,不过沈兄放心,殿下没有恶意的。”
看容暮外当朝公主说话,沈书墨挑眉:“阿暮和公主殿下很熟稔?”
“嗯。”
“本宫和阿暮自然熟稔!”
容暮话还没说完,有一白袍女子气势汹汹地就踏步进来。
“参见殿下。”容暮给楚绡宓行礼。
心里倒是感叹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楚御衡兄妹俩居然一前一后地都来了。
但对楚绡宓,容暮就轻松得多,而楚绡宓赶紧让容暮起身,等她视线落在沈书墨身上,面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也不让人起身,楚绡宓寻了个离容暮最近的地方坐下,这才仔仔细细地把沈书墨从头打量到脚,挑剔地都快翻起了白眼来:“本宫倒不想你和阿暮还认识,若不是本宫今天心血来潮地来了阿暮府上,怎会听见你这厮在后头暗自嚼着舌根。”
“草民惶恐……”
“呵,本宫可瞧不见你的惶恐。”
沈书墨:?
惶恐,他可惶恐死了。
沈书墨求一般地看着容暮,容暮则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殿下,这是我在陵岐郡时的好友,也是我当年一同科考的同窗沈书墨,如今是沈氏布庄的掌管人。”
楚绡宓原本没把沈书墨放在眼里,但听容暮说沈书墨这厮居然还是容暮的故交好友,楚绡宓顿时不高兴起来:“你同阿暮认识了多久?”
不知公主殿下为何会突然这么问,沈书墨如实回答:“大底有近十多年了。”
楚绡宓喃喃:“十多年了?”
那眼前这厮比她和阿暮相识的还要早上一些。
于是楚绡宓对沈书墨更加的不喜了:“那你怎会突然来灏京?”
是不是阿暮有什么想法。
如今的楚绡宓有些魔怔了,连她皇兄都对阿暮有心思,旁的男子保不定有对阿暮有那不好的俩发。
外头的世界有些太过危险,要是她有能力保护好阿暮就好了,亦或是阿暮和她在一起了——
那整个灏京除了她皇兄,就不会有人敢欺负到阿暮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