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暮要走的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了些,周管家抹着眼不愿相信,但是自家大人连陛下亲手题字的圣旨都在带回来了,想必后日定要出发南下的。
红着眼给容暮收拾着东西,周管家随后又急匆匆从府上的可靠仆从里挑出来了好些人,让容暮后日出发无比要带上。
容暮拒绝无果,只能顺了周管家的意思。
而午前宋度从京郊大营回来之际,刚好瞧见周管家在庭院里叮嘱小仆从,庭院里还搬出来许多日用的东西。
今儿的天也不算好,周管家安排在今日晒霉么?
怀揣着惑然和不解,宋度敲了敲自家大人书房的门。
“进。”
宋度一进来,就看见自家大人素来整洁的书房里略有些凌乱,许多书册从博古架上被抽了下来,偌大的红木雕漆案几上还搁置着一面不小的梨花木箱子,里头整整齐齐地摞上了容暮的典藏书册。
“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收拾书册的样子像极了要搬离丞相府。
“是阿度啊,我这是在收拾些书册,后日就要出发南下。”
宋度蹲下身子帮容暮一起收拾:“这么这么突然,是陛下的旨意么?”
“嗯,南部水患闹得厉害,我这次再去看看。”
容暮说是江南水患的事,宋度就清楚了。
上次自家大人去处理江南水患的实话就是他陪着的,那次出发时间比这次还紧些,以至于在府上他什么都没准备好。
这次再听到自家大人要南下,宋度手脚麻利地为容暮拾掇着书册:“那大人可得多备下些东西,上回的苦吃得可不算少。”
“都说受不得苦,享不得福,那些也不算苦了。”
容暮比较着手中的两册数,斟酌片刻后,最终取了其中一册书搁在了木箱子里。
“还没问阿度你,这次去京郊大营报备得怎么样?可有人为难你?”
“都好。有少将军在,也没人为难属下,而且那处的测验都算简单,属下出了成绩,当即就被录上了,说是三日后就去正式报到。”
“那就好,我南下后,你就好好和华淮音处,我看华淮音性子急,有些时候阿度你还需要多看着点。”
宋度闻言不禁笑了:“大人你放心,我这次去才知那厮在大营里多么如鱼得水,将士们和他的关系都不错的很。”
“也是,他的性子的确·在武将里吃得开。”容暮放下最后一册书,然后“咔”的一声阖上了这方梨花木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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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容暮走得急,整整两日丞相府里头侍奉的人都疾步匆匆,一个侍从当两个人用,吃得,用得,穿的,都准备了好些,但最后都不抵得容暮几箱子的书册。
沉甸甸的,还用了两辆车马去运。
看自家大人能把书册当饭吃,宋度和周管家又好气又好笑。
第三日,一众人起了个早,今儿就要送自家大人离开了,周管家半夜就起来看着后厨准备早点,还不等容暮去用食,突如其来的楚御衡险些让收拾着最后一点东西的容暮惊回了榻上。
“陛下?”
虽然今儿是休沐日,容暮也没想过天还没亮,这个本该还在宫里的贵人出现在他不算亮堂的里屋。
“朕来送送你。”
楚御衡理直气壮。
容暮徒手理好了凌乱的发丝,用一条素雅的发带束上了发:“这也太早了,天还没亮起来。”
楚御衡默然,他就是想多看看容暮。
谁能想到一个君王会对一个人这般小心,就怕意外碰了容暮一下,眼前人期间变成了焰火。
这是楚御衡在容暮“丧生火海”留给楚御衡唯一的礼物——能时不时看到的幻象,即便这幻象一碰就会消散,楚御衡也不想连虚妄的阿暮都握不住。
但是今儿的确离别在即。
他没忍住,就出宫来了丞相府。
是他主动放阿暮南下的,这样的认知并不能让楚御衡心口舒服一些。
不管阿暮是自己主动离开他,还是阿暮因为迫不得已的公务被迫离开他,楚御衡就是觉得有根刺插在心头。
上不去,也取不出,呼吸都变得不再畅然。
但他不敢多做出旁的动作来刺激容暮。
若是容暮不愿,想必会在南下的时候久留不回;楚御衡不是感受不到容暮对灏京的抵触,但容暮不在灏京,对楚御衡而言太殇了。
没有容暮上朝的朝堂如一潭死水,但容暮若在,这沉寂的死水下,楚御衡都能摸出几条浑泥的鱼来。
可楚御衡清楚容暮在灏京当官的时候实际上不快乐。
在陵岐郡时,容暮的琉璃双瞳目都是带着光的,但如今光没了,人也寒辽了许多;尤其是对着他的时候,亲昵消失不见,只剩下臣子对天子时该有的恭敬和疏远。
楚御衡有些不好过,容暮已经侧过身去,新点了一盏烛火。
火光下,容暮的脸清晰,榻上的小包裹也格外清晰。
一把熟悉的匕首,叠地齐整的衣物,小对小银镯子,像是小婴孩用得,此外还有一串儿的珠链和一册《雅兰经》。
“这是?”
容暮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收拾到一半的东西被楚御衡瞧了个清楚,伸手将这些东西收拾进了新的包裹:“这是微臣要送给陵岐郡好友的礼物。”
“礼物么?”
楚御衡不大相信,那匕首分明就是他之前还给容暮的那一把,而且谁家送衣物还送那么败了色的料子……
倒是那串菩提手串和《雅兰经》送人倒说得过去。
但容暮明显不想再提,所以楚御衡也不多问:“朕今日来还是有些东西要交给你的,若阿暮你在南边难做了,就带着这个去这家钱庄取用银两,这是朕底下的一处钱庄。”
言罢,楚御衡给了容暮一块玉牌,纹饰不简单,上头大大的一个“衡”字。
“这是陛下的私用,不该给微臣,微臣带上国库下发的补用去就够了。”
“那是赈灾用得,这是给阿暮你在那处过上好日子用得,丞相府的家底本就不多,去了南部先寻个老宅子,不能亏待了自己。”
“陛下,微臣是去赈灾的,不是去享福。”
楚御衡坚持要将手中的玉牌交给容暮。
见容暮还是不收,楚御衡手背上筋脉都起了狰狞,黝黑的瞳孔映着眼前人影,露出平素只要对国家大事才有那般认真的神色,说话里却强制着轻松起来:“收下,说不定阿暮你还要在南部待上好几年,没了钱财傍身,朕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