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后的近身女官,阿诺终于能看清楚赵宫之中最最尊贵之人,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不怒自威,是一副贵气的好皮相,只是薄唇寡情,便不禁想起柔夫人,或许当时只道公子如玉,其情当惜,才会一意孤行,可叹良人非如故。
而就是这样一副貌似正派之相,夺了无数人的命,流了小半城的血。虽许氏一族男丁尽亡,但阿诺并未有报复之心,或者说一个只求安然活着的人,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纠结道义,且读的书越多,越通透,便是小小年纪,以旁观者的心境读了那许多史书,亦明白权利,私欲,争斗自古不变,有胜,有败,且真正要了她娘亲之命的并非圣旨,而是她的父亲,至始至终追逐权利和私欲的都是他的生身之父,娘亲和她都不过是父亲私藏的玩物而已。
周皇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会按照祖制留宿凤鸣宫,帝后相处,当真是相敬如宾。晚膳,两人对坐,皆秉承着食不言,入夜,同床而眠,亦秉承着寝不语。三个月来,阿诺听到两人的对话无非一个问安,一个请起,守夜的也是周皇身边的亲侍曹宫正和女官谨言令侍。
又是一月初一,退出寝殿的阿诺,在外室的回廊被曹宫正叫住。
“你进宫8年,入凤鸣宫也有6年了吧。”曹宫正打量着阿诺,如今她的眉眼和其母如出一辙,已是七八分的相似。
“是,多谢宫正记挂,以诺未曾忘记当年宫正的搭救之恩。”阿诺向曹宫正颔首,行礼。
“寡言守礼,谨慎心细,是个聪慧的孩子,也难怪小小年纪就得皇后器重,担当令侍之职,你娘亲泉下有知定当欣慰,你可还记得父母的模样?”曹宫正赞道。
“当年年幼,如今多少已有些模糊。”阿诺低眉,恭敬回道。
“你的娘亲很美,性子也温和,当年你年纪尚小,不便多说,如今你也长大了,也是知礼明事之人,我便和你说说。”曹宫正看向阿诺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
阿诺抬头,环视了一下安静的四周,心下莫名的有几分不确定。
“你娘亲闺名小锦,娘家是做布匹,锦缎生意的,也算是家境殷实,自小就是安泰街有名的美人,与我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自小就定下了娃娃亲,时常有走动,原本两家已经说定,等小锦满16岁就正式订亲,所以那年上元节,便默许了我带着小锦去灯会,都怪我未能护住小锦,被人群冲散走失,以小锦样貌,又孤身一人,被人当街调戏,也正是这时小锦遇上了你的父亲,他救了小锦,一场英雄救美,又是仪表堂堂,英俊的贵气之人,小锦有所动心也是自然,倘若他真心求娶,为了小锦的幸福,我自是甘愿成人之美,却不想,便是他和小锦相识在前,还是应了门当户对的亲事,娶了世家之女为妻,小锦知晓后,纵然不愿再与其往来,拖到17岁方与我订亲,原本以为此事尽了,各归各位,却不想他竟利用职权,打压我们两家的生意,逼得小锦只得委屈入府为妾,两家的人的性命和资财是保住了,但总不得心安,街坊闲言碎语甚多,生意也越发难做,最后不得不都举家搬离,再无往来。”说罢,曹宫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飘向夜空的目光转而聚焦回阿诺的身上,“当年你父亲获罪,我已求得了皇上恩准,自是不会让小锦和你受欺辱,流放之苦,但万万没有想到,你的父亲竟然先一步毒杀了你的娘亲,他始终不肯放过小锦,锁着囚着,就是不愿小锦有自己的幸福。”
阿诺沉默的低着头,有些不明白曹宫正为何将这些往事说给她听,便是他父亲对不住他,。也已经是作古的人了。
“你娘亲对我有情,有恩,我自会对你多加照应,如今给你讲这些,是望你懂得惜福,莫要有其他的心思,你的父亲不值当你为他做任何事。”曹宫正抬手靠近阿诺,轻轻拍了她的肩头两下。
“谢谢宫正与我讲娘亲的事,娘亲临终遗言,让我要活下去,自会完成娘亲的遗愿,好好的侍奉皇后,平安地活着,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便是以诺此生唯一的心思。”阿诺再次拜谢,原来曹宫正是怕她有怨,有恨,存了谋反之心。
“你能明白就好,也就不枉费小锦的嘱托,你娘亲虽读书不多,却是明辨是非之人,盼着你好。”曹宫正探究地看着阿诺。
“以诺定当谨守宫正教诲。”阿诺面色并无太大波澜,依然保持着应有的恭敬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