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阿诺服侍着酒醉的皇后入寝,而她却还想着要再来一杯桑落,絮叨着,从那些零零碎碎的句子,阿诺拼凑出小段的故事,帝后的纠葛,心结似是已经缠绕半生。此时端庄娴静的皇后魏氏,却透着股无助,缩在锦被之中,睡得极不安稳,阿诺就在外塌上守着她浅眠了一整晚。
次日一早,皇后魏氏因口渴,早早就起身,掀开纱帘,赤着脚,倒了一杯温水,一饮而尽,便瞧见卷缩在榻上的阿诺,先是诧异,随后莞尔,轻轻靠近,当年入凤鸣宫的小宫女八人,她不是最聪慧的,也不是心性最单纯的,却是一路走来,成为最踏实,可靠的。
皇后魏氏将披肩拖下,盖在她的身上。阿诺瞬间惊醒,瞧见是只穿了白色内衫的皇后,长长的秀发如瀑般垂落在肩上,温柔地笑望着自己,让她一阵恍惚,似是尚在梦中,不置可否地摇晃了两下头,清醒后,见魏氏赤着双脚,赶紧将她扶上塌,将披肩盖在她的玉足上,匆匆取了鞋袜,为其换上。
午后,皇后魏氏煮茶,阿诺安静地立在一旁。
“这青茶,总要经过滚烫的清水涤过,才能香气四溢,为了这一杯香茶,要用好茶,清泉水,还要温度足够,时间不能太短,也不能过长。”皇后魏氏递给阿诺一杯。
“嗯嗯。”阿诺接过茶,见魏氏端起茶杯,她才将手中的茶杯端到嘴边,见她吃茶,她才敢同时饮下。
“人生苦短,有人用一生争一口气,有人用一世去体验人间值得,本宫生来尊贵,享受了世间的极致荣华,也庆幸经历过山水间自在的时光,如今便是在赵宫中虚度时日,也是世人艳羡的尊荣,是本宫的责任,选择,也是当付的代价。殿下知本宫最馋桑落,却不知本宫最想的是当年偷尝桑落的畅快。”
随着茶香,皇后魏氏的思绪也飘向久远的曾经,缓缓地讲述了一段故事。
稷山明令禁酒,但山下桃源镇,却是以桑落酒出名,其中最为古朴的桑落酒坊便是第一任稷山家主夫人,前殷长公主所建,所以稷山暗藏许多桑落陈酿,是赵柔悄悄说与魏令然的,便是二人再胆大,也不敢打那些陈酿的主意,唯有除夕,中秋这样的大节,家主才会拿陈酿出来,供大家一品。
稷山的肆意,酒香的沉醉,让魏令然觉得这便是天下最好的酒。她和赵柔两个人常借着偶有下山采买的时机,偷溜到镇上的酒肆吃酒。
赵柔十四岁生辰,自然也是要畅饮一番,着了男装,坐在酒肆的二人,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却不知旁边的周公子赵勿正悄悄地,认真地打量她们,青衣长衫,白玉环佩,模样娇俏,声线柔媚,不是稷山的女眷就是哪国的公主乔装而成,从他得到的信息,现在在稷山有齐国嫡出长公主,夏国两位庶出公主,晋国两位庶出公主和一位嫡出郡主,他猜想着两人多半是晋国之人。
赵柔和魏令然不敢贪杯,被辛辣,甘甜刺激畅快完,就结了帐,抓紧时间,逛逛街,买买小玩意,却不想一壮汉莽撞地撞开两人,急速消失在人海中,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一位翩翩少年也撞了上来,口里喊着:“捉贼啊!”瞬间没站稳,失去了平衡,生生地跌向魏令然,撞了个满怀,幸而魏令然险险稳住身形,也下意识扶住了瘦高的少年,之后又赶紧推开,拉开距离。
“真是抱歉,冲撞了小兄弟!”赵勿赶紧立身,作揖,继续补充道:“都怪我,一时不查,遭了贼,身上的钱财都被偷了,才这般着急,冲撞了。”
“不碍事,只是如今你怕是抓不到贼了。”魏令然整理了衣衫,环视一切如常的街巷。
“钱财乃身外物,只要熬过这两日,家仆便能送足银两过来。”赵勿叹息道。
“那你这两日当如何?”赵柔瞧着文弱,俊秀的少年,见他一脸的惆怅,多了恻隐之心,心直口快地问道。
魏令然转到赵柔的身边,拉了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管闲事。
“哎,尚不知。”赵勿叹息,瞥见两人交换着眼神,赶紧继续,“在下赵勿,字路行,周国人,初来稷山,不曾想遇到这样的事,不知可否借贵府小住两日,两日后定当双倍付留宿费。”
“这可不成!”赵柔直接回绝。
“是路行逾越了,大丈夫露宿街头两日也是无碍的!”赵勿眼里的期待瞬间转化为失望,失落,无助,拱手作揖,准备转身离开。
“喂,这些钱给你,两日足够了。”赵柔掏出自己身上的银钱,又翻出魏令然的,一并给了赵勿。
“多谢!敢问两位小弟兄如何称呼?两日后我如何找到你们?在下定当双倍奉还!”少年的脸上洋溢着绝处逢生的喜悦。
“不用了,就当做善事,积福德,我们还有事,先走了!”魏令然边说,边拉着赵柔离开。
“多谢!后会有期,有缘再见时定当双倍奉还!”赵勿灿笑着挥手送别。
赵柔回头一笑,也挥挥手。
魏令然皱眉回头,直觉此人不善,却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对,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