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凤鸣宫,皇后魏氏特准深泽尚侍和花酌各自回屋养伤,休沐三日。
及春领了药膏去看深泽尚侍,阿诺领了药膏去照看花酌。
“可吓坏我了,你都不知道,惠妃就是想屈打成招,哎呦,轻一点,轻一点,疼,她们是真的下狠手,玉树令侍惯会狐假虎威。”两腮肿大的花酌,让她本就细长不大的双眼,成了一条线,面对阿诺,却依然是个小话痨。
阿诺十分小心地沾着药膏,轻柔地涂抹在花酌的两颊,双眸染了水雾,很是心疼。
“你说,究竟是谁要害舞夫人,可是惠妃故意要算计咱凤鸣宫?深泽尚侍真是有骨气,面对惠妃那般狠厉的质问,瞧着是一点都没怕的样子,我的手啊,腿啊都颤抖得停不下来,轻一点,轻一点,不过话说回来,皇后那两巴掌真是解气,护短护得这么明目张胆,看她们还敢欺侮咱们不,日后皇后便是让我做牛做马也甘愿,你倒是说说啊。”花酌仰着头,话不停。
“疼,还那么多话。”阿诺心中也过了多遍,惠妃瞧着不过是借着由头挑衅凤鸣宫,舞夫人也无理由陷害,且这最惨便是她,而医官死的蹊跷,怕已经不仅仅单纯是宫中争宠之事,所以周皇离开时,她有瞧见那多了的一份凝重。
“就是因为疼,才和你说说话,不想着就不疼了。”花酌憨态一笑,“哎呦,这怎么笑也疼。”
“以后但凡出凤鸣宫,都小心着点,不管是惠妃,贤妃,还是其他夫人,都绕着走便是,最好不要独自一人行事。”阿诺停下手,封好瓶口,“这药定要收好,明日就要你自己涂了。”
“知道,你这就要走了?再陪我多说说话吧,反正皇后心慈,既让你来照看我,还赏了药,就不会介意你多留片刻,你留得久也是体现皇后恩德。”花酌拉过阿诺的手,声音低了几分,“不怕你笑,我现在还心有余悸,当时都被扇懵了,感觉自己可能要见阎王了。”
“不可胡说!”阿诺堵住她的话,但泪珠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瞧,你也和我想得一样,从前听的,看的,再可怕也毕竟和咱们无关,如今临到自己,才晓得有多吓人。”花酌轻轻哀叹一声。
“不怕,总能求得皇后开恩,出宫的。”助花酌出宫的念想不仅在阿诺的心里扎了根,也变得急迫起来。
舞夫人被暗害的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脚踝的肿消了,贤妃以其需要静养之名,下了禁足令,如今她只能守着她的小院度日,无人问津。
而还能想起舞夫人,求了皇后恩准来探望的却是受过她欺辱的邈云。
“你怎么来了?我如今便是落魄了,也还是赵宫的夫人。”舞夫人不过几日,已是骨瘦嶙峋,眼里是死一般的灰暗,长发披散,曾经红润的双唇已苍白无血色,最是喜洁的她,湖蓝的长裙却是褶皱不堪,污渍点点,斜养在躺椅上,如老妪一般,无人跟前伺候。
“自然,奴婢们还要给舞夫人请安!”邈云嘴硬心软,瞧着她如今凄苦的惨淡,已是眼含泪水,想要靠进,却止步不前。
彼此的沉默,能听得见风声掠过,更添凄楚。
“可看够了?看够了就少在这里碍眼。”舞夫人打破对视的安静,有气无力地赶人。
“你不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怎的,受了这点委屈就放弃了,你从前无论严寒酷暑,日日练舞的斗志哪去了?如今不过是不能跳舞罢了,你还可以再拾琴,琴棋书画,挑一样再练便是,你年纪尚轻,怎知不能再获荣宠?”邈云看不下去,她这般状态,怕是熬不过多少时日了。
舞夫人等死的眼中,有了一丝动容,邈云一向自视甚高,虽有些争强好胜,又有些顾影自怜,但心地并不坏,从前她的乖顺,听话,也得过邈云的照拂,但她就是心有不甘,一步算计成为赵宫的夫人,第一件想做的便是在她面前炫耀一番,一雪前耻,掩盖从前的卑微,却想不到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末了还能真心与她的,竟还是邈云。
“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你我早就不是曾经的姐妹,练琴如何?书画如何?生不过是玩物,棋子,死又何惧?”舞夫人的嘴角却露出淡淡的笑意。
“舞影!”邈云一时激动,不顾宫规,自小相伴,便是有再多不快,也不忍她就此殒命。
阿诺搀扶住邈云,拉住她想要靠近的冲动,轻轻在她耳边低语,“咱们不宜久留。”
“你且在凤鸣宫跟着皇后继续享福便是,何故来此多管闲事,不过都是命!”舞夫人合上双眼,再不愿看她们。
邈云是被阿诺拉着回的,阿诺也明白了为什么皇后让她跟着邈云一起。
离开时,阿诺情不自禁地回看一眼,舞夫人的路并非命苦,这本就是她自己苦心争取的,最后的结局,亦是她自己选的,这世间的荣华,太有诱惑力了,一朝算计,便要时时提防,时时算计,所要付上的代价,并非一般人能承受,她归罪给命,想要解脱,旁人又能作何,舞影亦是可怜,可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