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殿的公子悠在院落中来回踱步,一遍遍地让石内侍打听阿诺的情况,强忍着想要去见她的冲动,直到同皇后魏氏,常碧芜用过晚膳,谈起今日的种种后,争得皇后魏氏的同意,才带着石内侍前往探视。
从前那个鲜活,沉稳,聪慧的女孩,一直都是忙碌穿梭在凤鸣宫中,曾经他还怀有一丝丝心疼,妄想给她一份尊荣,如今看着安静的躺在床榻上的人儿,无声无息,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反而庆幸,疼痛昭示着她生命依然波动的迹象。如若没有皇后的偏疼,强势,怕是她今天定会香消玉损。他切身体会到深深的无力,对于他自己,亦对于面前的人,他到底该如何做,才能不再被人摆布,才能见想见的人,才能护住想护的人。
他抬起右手,悬在阿诺的脸颊之上,终还是收了回来。
一旁的花酌知他们有过和煦殿主仆相守的情谊,但他的深情凝望,布满了担忧,幽怨,自责,还是让花酌甚是惊异,她绝不能让阿诺再有任何非议,落人把柄,刚想开口,上前一步拦阻,就被眼尖的石内侍拉住,对着她无声地说“不用担心!”
她再看公子悠,已然收回了手,握成拳头,垂落身侧。
石内侍对着她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花酌一下子便猜了个七七八八,瞧着容貌,风度般配的二人,却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而叹惋,发乎情止于礼,当断便断,才是对两人最好的结果。
第一次独自离家外宿的常碧芜,就碰上凤鸣宫对淑贤宫的腥风血雨,让她睡得极不安稳,辗转反侧,从前她听祖父讲过宫中的利害关系,也知对于低阶的奴婢来说,宫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死了便是死了,连鸣冤的机会都没有,但听说和眼见是全然不同的感受,明明前一刻还对自己照顾有佳,有着女官身份的令侍,下一秒就能奄奄一息,浑身带血地被人抬回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如今她也明白了祖父的良苦用心,为何开始并不情愿这门婚事的原因。她浅浅地领悟到,她必须要紧紧抓住皇后和公子悠,唯有二人才是她的依附,倚靠,要他们二人护着,方能活的好。
皇后魏氏披着狐裘,久久地立在院落中,仰头望着天上闪烁的繁星,晴朗的冬夜,星图也分外的清晰。一整个时辰,让随侍而立的的谨言尚侍都已出现疲态,而皇后魏氏却依然面色平静,只是不时地转动着她的尾戒,昭示着她此刻思虑甚多,赵周的气数,她的命数,魏齐的国运,公子悠的未来,凤鸣宫的归处,阿诺的自由……这赵宫的权利相争,欲壑难填,她如何能全身而退,但不管她如何演算,总绕不过赵勿,他就是她的劫数,当年的心软,放过他,苦了赵柔,也注定了她和他命理的缠绕。
赵宫的冬日宴,因着前一日的事发突然,显得冷清了许多,成为惠妃一系的独幕剧。
贤妃称病,董氏抱恙,只公子恣和公子意列席,流程寒暄完便提早离席。
皇后魏氏,携公子悠和常碧芜也不过多坐了一会儿就回了凤鸣宫。
阿诺清醒过来,就听着花酌给她细细地讲述了昨日的种种,盛赞皇后的英勇,杀伐果断,砸了淑贤宫,杖毙了冬夏令侍,总算为她和凤鸣宫出了气。
“冬夏令侍没了?”阿诺感恩皇后魏氏的出面,救了她一命,却没想到冬夏令侍因此断送了性命。
“嗯,仗刑到她断了气,方才停,当真是血流满地!报应,害人终害己!”花酌点头道。
阿诺既已活了过来,便少了几分怨恨,冬夏令侍是讨人厌,有心害自己,但终不至赔上性命。
“怎么?你还可怜她不成?要是没有她嚼舌根,拦阻你,何以让你平白无故遭受这些,是她要害你在先,动什么恻隐之心!”花酌瞧着阿诺叹息的表情,便猜到了,愤愤道。
“你说的是,在这宫里,自保已是不易,最不需的就是怜悯,她手上怕也不止一两条人命。”阿诺无奈一笑,随后剧烈咳嗽起来。
花酌赶紧端来水喂她,“听闻公子恣大婚前没了的两个宫女,就是她亲自动的手!”
阿诺喝了水,就躺下继续休息,安静地听着花酌的絮叨,想到董明月,是她不该一时动了怜悯之心,才将自己至于险地,又牵连凤鸣宫,逼得皇后亲自下场,日后凤鸣宫怕是再难偏安一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