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君默在房间中,一件一件,亲自收拾着自己的衣物。
她这次没带多少东西,来来回回就那几件衣服,她反复叠好又拆开,然后再叠好,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机械又麻木。
能够看出来,她的心思已经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沈渊进门就看见她仿佛是魔怔了一样,不断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觉得失望?”沈渊不声不响的走到她身旁,开口问道。
据他所知,全玉是宫里的老人了,可以说,君默是那太监看着长大的。
而且在君默面前,全玉的形象一直很慈祥温和。
那太监总是笑眯眯的,也总是在君默刻苦用功的时候,贴心的给她送去夜宵和披风。
君默若是有个三病两痛,他比景帝还要紧张。
君默跟他感情深厚,觉得下不了手,并非没有理由。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紧张。”君默的手僵了僵。
“无需紧张,放轻松,证据链已经搜集完毕,人证物证已经完善,明天按照计划,一步一步进行就可以了,如果有什么纰漏,我会帮你接住局面。”
沈渊问完,再次确定了一遍:“你确定,全玉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吗?”
毕竟当时景帝是亲自把君默养到了八九岁才撒手,一个从没有带娃经验的帝王,如果在带娃的过程中,让自己的贴身太监辅佐自己,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君默点头:“父皇没有老糊涂,这种事情,他晓得轻重的,全玉、小丰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沈渊放心了:“那便好,我是怕全玉明日狗急跳墙,当众将你的秘密说出来,介时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君默看了沈渊一眼,只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梗。
“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算他知道一二也无妨,我有应对的办法,而且,堂堂一国太子是个女子,这件事也太扯了,说出来谁相信呢?”
“你做事愈发妥帖了。”沈渊点了点头,带了些疑惑的问:“既然已经准备好,那还紧张什么?”
君默别过头:“全玉从小待我极好,有些不忍心罢了。”
沈渊觉得完全在意料之中。
君默这个人就是这样,心太软。
君婵和贤亲王三番五次的害她,次次都把她往死里折腾,她却总顾及着那一丁点儿的血缘关系,不肯下杀手。
更别说待她还算不错的全玉了。
沈渊看着君默那失魂落魄的表情,突然想到,全玉是个阉人,而君默童年时期又极度缺乏母爱,她该不会是把全玉代入到了母亲的角色了吧?
这样变态的想法让沈渊瞳孔微缩。
这小崽子,该不是真的是......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把这个问题丢给了君默,眼神中充满了质问,大有一种君默但凡回答一个‘是’字,他就能马上把她大卸八块,清理门户。
君默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沈渊这话的意思,等反应过来之后,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吗?”
她是缺乏母爱的不错,但也不至于因此在一个太监身上找安慰。
沈渊这才放下心来:“没有最好,女子的身子,男子的身份,已经足够将你定义为第三性别人,若是思想再变态,你就真的没救了。”
只不过被沈渊这一打岔,她倒是真的忘了刚才的那些异样情绪。
沈渊见状,这才切入了正题:“君默,一味心慈手软成不了大事,若是有必要,至亲亦可杀,明白吗?”
君默的眼神呆了呆,显然是无法消化这话,沈渊继续道:
“皇座底下,本身就是白骨铺路,且不说全玉是犯事才导致罪有应得,就算他无辜,但若挡了你路,他就该死,记住了,没有铁血手腕,无法震慑百官,无法恩泽天下。”
君默喃喃的自语:“若有必要,至亲亦可杀?”
沈渊坚定的与她对视:“没错,至亲亦可杀,这事也没你想得那么困难,明日你便拿全玉练练手,杀着杀着就习惯了。”
君默愣在那里,沈渊看了看她还一脸呆滞的样子,在心里面又一次狠狠的开骂了。
猪都教会了,君默还教不会。
不过是一个太监而已,有什么难以下手的?
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就是另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这东西又不需要什么成本,动动嘴巴动动手就可以轻易做到,轻易就能装出来,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沈渊走后,君默有点缓不过神来。
作为重生过一次的人,她深刻的明白,沈渊这话虽然残酷,却是最真实的丛林法则,只有适应者,才能生存下去。
但她无法理解的是,沈渊竟然会这样毫无保留的教她这些。
说白了,两人都不只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谁知道对方心里都暗藏着什么龌龊的心思?
君默低下头,重新开始了反复折叠衣服的动作。
......
第二日,小丰子早就来叫君默起床。
推门而入却,看到君默竟然还端正的的坐在床畔,他惊呼道:“殿下,您该不会是叠了一晚上的衣服吧?”
君默抬起头,略苍白的脸上挂着两个淡淡黑眼圈,眼球上也添了些血丝,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竟多了两丝戾气。
“天亮了吗?”她已经,等了一晚上了。
小丰子战战兢兢的:“还没呢,现在是寅时末,我们该准备了。”
君默点头:“是该准备了,贡院的门是不是要开了?”
今日,就是科考开考的日子。
准备了这许久,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君默发现自己心底有控制不住的紧张。
这种情绪让她手脚发冷,心跳也一直嘭嘭跳着。
表面的平静下,掩饰着在袖袍内微颤的手。
小丰子赶紧捧来君默的朝服:“是呢,卯时准时开门,学子们都已经聚集在外面,就等着开门呢。”
君默面无表情:“衣服放下吧,我自己换。”
“是。”
君默的动作有些慢。
她整理好自己的衣冠,盯着铜镜里的自己,一时竟走了神。
“太子怎么还在磨蹭?她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君默听到门外传来了沈渊严厉的呵责声。
她打开门,金丝攅线的蟒袍分外板正,她对沈渊道:“太傅,我们可以出发了。”
沈渊瞥了她一眼:“若是动作慢,下次就早些起,在东宫时的那些娇贵毛病,别拿到我面前来显,我见不得。”
君默低眉顺眼:“是。”
她好声好气的回答了,沈渊反而吃了一惊。
这小崽子今天似乎乖巧得有些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