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狐勉强支撑至此,这时已一步也走不动了。受了叶寒川一掌,不即时毙命,已是庆幸。
他顺着坡道滚落,勉强藏身到河堤之下。他焦渴难耐,想趴在水面喝几口河水,却又怕气力用尽,溺死在这浅水之中,只能精疲力竭地躺着,眼看天色渐渐转黑。若能挨到天完全暗下来,他或许还能活命。
不过,就算死了,又有何妨?活着也不见得有多少乐趣。
这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从河对岸走来,见了他,便涉水走了过来。
“大哥哥,”她的声音像铜铃一般清脆,“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你这个眼睛怎么了?”
没想到临死,还有人作陪。金狐这般想着,心里便舒坦一些,答道:“瞎了。”
“怎么瞎的?疼吗?”
“天生就瞎,倒是不疼。”
“大哥哥,”小女孩担心地问,“你是不是摔伤了呀?”
“不是,我就是在这里躺一会儿。”金狐舔了舔唇,说,“小姑娘,你能替我舀口水喝么?”
“你自己不能舀吗?”小女孩虽这样问着,还是用手掬了一捧水,喂到了金狐口中。
“有劳了。”金狐喝了水,稍许回复一些气力,说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天快黑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叫秦阿月。我家就在河上头的村子里。我阿娘要打我,所以我跑出来。”
“你长这么好,你阿娘也舍得打你吗?”
“怎么不舍得?”秦阿月比划着,夸张地说道,“老粗老大的棒子!我带着妹妹去摸鱼,险些把妹妹给淹死,可吓死我!阿娘气得要打我,我就跑出来了。”
“小姑娘,”金狐问,“你带吃的了吗?”
秦阿月得意地一笑,说:“大哥哥你运气好,我正好带了饼子出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饼来,一点点掰碎了喂给金狐吃。一边喂,一边得意地说:“逃家肯定要带吃的,不然不得饿肚子?等到天黑了,我阿娘担心我了,气也消了,我再回去,她一准就忘记要打我了。”
“给我吃了,你不就要饿肚子了?”
“那怕什么?大不了我早点回去,我阿娘才舍不得真打我。”
金狐吃过饼,说道:“小姑娘,你快回去吧。”
“啊?大哥哥,我们再说会儿话。”
“你回去。”金狐说,“这外面有许多坏人。”
秦阿月看看他身上的血迹,似乎明白他意有所指,起身几步一回头地走了。
秦阿月刚走不多久,庞蝎便追来了。发现河堤下的金狐,他跳了下来,从身上取出一只皮袋子,垫在金狐手腕下,用短剑划开金狐手腕,便拿皮袋子接血。
“招呼也不打一声吗?”金狐说。
“打什么招呼?”庞蝎头也不抬,“婆婆妈妈磨磨叽叽,万一你死了俺不就白搭了?”
“你放心,还有一口气。”
“你不要怪俺,”庞蝎说,“费这么大力气也没弄到那老妖婆,俺们几个总要有人有点收获。再说你也不是啥好鸟,落这个下场不冤。”
“我卖你一个消息,”金狐说,“留我一命,如何?”
“这得看消息值不值了。”
“还记得无极丹吗?”
“早已吞进了叶寒川的肚子,”庞蝎将金狐腕上的口子更划深了一些,说,“还惦记它干嘛?”
“你只知无极丹已吞进了叶寒川的肚子,”金狐说,“却不知,即便如此,无极丹仍能凝结而出。”
“你什么意思?”
“我亲眼所见,叶寒川将无极丹从体内凝结出来,给想竹使用。”
“无极丹果然是颗奇丹,”庞蝎展现出兴趣,“你是说它这会儿在想竹那个丑八怪身上?”
“想竹……”皮袋子里的血越积越多,金狐的声音逐渐虚弱,“割了脸上的疤之后,又还给了叶寒川。”
“那有什么用?俺们四个,连在叶寒川手底下抢个半死的老妖婆也抢不到——而且还多个娇滴滴的美娇娥绊他的脚!还想抢他吞进了肚子的无极丹?这不是做梦么!”
“你想想,”金狐说,“你若拿到无极丹,你身上这点东西,就能平平安安地割了下来,你就与常人一般无异……吞云岛的毒也奈何不了你,再也不用受那每月的奇痒,不用再被吞云岛绊足,不用再怕突然哪天也暴毙而亡……”
“哼!”庞蝎十分心动,气呼呼地说,“那老妖婆,炼出了无极丹这种稀世珍宝,不知道分给俺们,要去给叶寒川这个外人!真是气死俺了。更可气的是,竟然还没能拿到她的血!”
“我有一个办法……能帮你放倒叶寒川,教他……老老实实把无极丹吐出来……”
庞蝎看他越来越虚弱,怕他话没说完就要死,扎住了他腕上的口子,问:“你能有什么法子?你若有法子时,能落到这下场?”
“今天这个美娇娥……你没听到妫姑子说吗?她就是叶寒川的血引。”
“血引?什么血引?”
“庞蝎……你的记性真是不好。还记得那年,叶寒川刚上岛时的模样吗?”
庞蝎想了想,这才一拍脑门,想了起来,说道:“你是说,今天这个就是当年叶寒川受尽折磨也不肯碰的娘们?”
“若非无极丹,他恐怕早已被折磨至死。”
“我的乖乖,”庞蝎说道,“俺还想着一定是个天下第一丑的丑娘们,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绝色美女。他叶寒川到底是不是男人,这等货色也忍得下来?”
“江湖上都传叶寒川的弱点在他的右腿,依我看,今天这女子才是他最大的弱点。你若伺机而动,将这女子挟持,胁迫叶寒川,不怕他不交出无极丹。”
庞蝎思索良久,脸上的神情渐渐明朗,他收起了短剑。“看在师兄弟一场的份上,今天就留你一命,”他说,“要是碰到舍蜥那个残腿,俺会把她引到别处。这点血练功也不够,你再喝回去得了。”庞蝎说着跳上河堤,头也不回地走了。
金狐松一口气,失血和过多的话语使他愈加虚弱,不过,这条命总算还能苟延残喘下去。一时间,他竟不知是喜是悲。
突然,他注意到河对岸站着一个人影。
天色已黑,他看不清那人面貌,只看出是个清瘦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在河对岸站了一会儿,转身慢慢地走了。
金狐再也支撑不住,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