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一直没有说话的龙嫣这时开口了,“这样……”
“无妨,”叶寒川打断她,“你也同去。”
“好,”燕芳连忙说,“如此甚好,燕芳已备好马车,随时可以动身。”
“那就走罢。”叶寒川站起了身。
马车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在一个门楼前停了下来,门楼高耸,上方挂一块金匾,正题着“燕安庄园”四个大字。大门“隆隆”地打开,马车又启动起来,驶了进去。
天气颇有些暗了,千娆看不清车外景致,只见一座座亭台楼阁往身后掠去。
又一盏茶的功夫,马车才停了下来。几人下了马车,只觉晚风习习,水波叮咚,原来已到了金鳞湖畔。“家母平素喜爱清净,”燕芳说,“长住在湖心小岛。若知道叶兄和表妹来了,家母一定等不及想要相见。”
千娆抬眼看看,朦胧夜色间水天难辨,隐约可见湖面上岛屿错落,灯火零星,也不知宋简仪住在哪座岛上。
湖边有个凉亭,内置一个火盆,燕芳取出火折子点燃了。
不一会儿,听得水声汩汩,一艘摇橹船摇摇晃晃地在湖边停了下来,船里涌出三名年轻女子,在燕芳面前一字排开。一个蓝衣娴静,一个紫衣灵动,一个绿衣娇俏,三个齐刷刷施礼道:“妙琴、慧棋、巧画恭迎少主。”
“叶兄,”燕芳微微躬身,“请罢。”
叶寒川朝湖心望望,似有些犹豫,但还是领着千娆几人登上了船。
“少主,”穿着蓝色衣裙的妙琴将几人略一打量,问,“是要到哪座岛?”
“去见夫人。”
“是。”三名女子答应着,便一齐至船尾摇橹,船渐渐走动起来。
“到了金线岛你们就回去歇着吧,”燕芳又说,“我们今晚在岛上留宿。”
“咦——”绿衣的巧画似乎想说什么,但被慧棋一个眼色打了回去。
“我虽来过几次燕安庄园,”宣沛难掩兴奋地说道,“可从来没在岛上留宿过,更没见过燕夫人。听说燕夫人风华绝代,我早想见见了。”
“那真是燕芳招待不周,”燕芳笑道,“不知宣公子怎的与叶兄同路?”
“你肯定在心里这样想,”宣沛毫不忌讳地说出来,“宣湛和叶寒川有过节,这宣沛怎么还和他走一道?——诶!我大哥是我大哥,我是我,不用混为一谈,我和师……我和叶兄要好着呢。”
“宣公子与叶兄这般豁达,燕芳实在佩服。不知宣老太爷身子可安好?”
“安得很,安得很,我看活到一百二十岁不成问题。”
宣沛说着踱到船尾,对妙琴、慧棋、巧画道:“三位姐姐歇歇,我来摇摇看。”
“岂敢,”妙琴道,“贵客歇着,我们来摇就好。”
“宣公子,”燕芳说道,“时辰不早,你就不要妨碍她们摇船了,快来坐吧。”
宣沛这才罢休,回来坐在千娆身旁。千娆看看叶寒川,看他神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暗暗奇怪。
“燕少,”叶寒川忽然开口,“早听闻燕少是燕家独子,却不知燕少是否有姐妹?”
燕芳淡然道:“燕芳福薄,并没有兄弟姐妹,不似宣公子,弟兄九人,何等热闹。”
“诶,弟兄多了有时也吵嚷得很,我因而喜欢离家转转,躲躲清静。”
“但我听说,”叶寒川接着说,“燕家本得有一位千金,但不知何故,这刚出生的女婴竟不知所踪。”
燕芳神情微变,道:“燕芳确实本当有个妹妹,只是我们兄妹缘浅,她出生不久就夭折了。”
“如何夭折?”
燕芳皱眉,直直地望向叶寒川,说:“燕芳当时年幼,对其中详情不甚了了。”
“或许,”叶寒川说,“当初的女婴并未夭折,至今尚在人世?”
燕芳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他腾地站起身,问:“叶兄莫非知道什么隐情?”
叶寒川却沉默下来。
“叶兄若果然知情,”燕芳急切地道,“万望见告,燕家上下都承叶兄的情。若不知情,请叶兄千万不要在家母面前提及。”
“叶某莽撞,”叶寒川道,“不再提及就是。”
燕芳颓然坐倒,神情恍惚,一时间整艘船陷入沉静,只有摇橹声汩汩而响。
不多时,船靠岸了,几人下了船,只见码头上另靠着一艘小船,正随着水波摇曳。码头前方是一道笔直的石阶,攀进半山腰。山腰处隐约可见一处院落,院里只亮着一点零丁灯火。
妙琴道:“明日开宴待客,一早便有许多事要处理,夫人想来已经歇下了。不如婢子们替几位贵客收拾下几间客房,贵客们歇一晚,明日再见夫人可好?”
“叶兄意下如何?”燕芳问。
“我听说,”叶寒川问道,“燕夫人十分讲究起居用物,竟住在这般清冷的小岛上?”
“家母是讲究,”燕芳道,“但并非追求奢华,这小岛自有独到之处,待明日燕芳带几位逛逛便知。”
“贵客放心,”妙琴道,“此时暗夜,一座湖中小岛教人觉得清冷也是有的,但其实这岛匠心独具,是极舒适、秀丽的住所,绝不会委屈了几位贵客的。”
“不委屈,”宣沛打趣道,“你们看满天繁星,夜风夹香,便是被天席地,那也是极美妙的体验,怎会委屈了?”
“宣公子抬举。”燕芳笑道,“这里的客房别具一格,便是住在屋里也能看到这满天繁星,几位随燕芳来便知。”
叶寒川暗生疑窦,却一时也不见破绽,并无二话。千娆渐渐有些奇怪,心想:自出谷遇到川哥哥,见多了他锋芒毕露、分毫不让的模样,今日却怎这般按耐着?莫不这就是所谓的吃人嘴软?
几人拾级而上,沿着石阶来到院子,院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款款走出一名女子来。这女子柳眉凤目,面若桃花,垂一水及腰长发,着一袭柔艳长裙,说不出的妖娆妩媚。
妙琴、慧棋、巧画三人一下子立住了脚,显得十分惊讶,巧画更是低语了一声“她怎么在这?”
女子缓缓施了一礼:“书瑶见过少主。”
“书瑶,”燕芳道,“你不在夫人房里伺候,在这里做什么?”
书瑶眼波流转,将叶寒川几人淡淡一望,说道:“书瑶是想,明日宴客,需要多备些客房,因而来这院里看看,收拾收拾。”
“你倒是有心,”燕芳道,“先回去歇着罢。”
书瑶轻轻点头,缓缓而去。
几人随着燕芳走进院子,进到屋内,只见一个十分宽敞的堂屋,立着几根柱子,空空荡荡的,只在正中摆了一方桌子,三面墙前各排着一列架子,架子上列满玉石美器。屋顶正中开着一个圆形天窗,果然在这屋里亦见夜空星辰点点。此时明月正好转移至天窗中心,恰好照着天窗下的白玉桌子。
“咦,燕哥,”宣沛道,“你这屋子好像有些不寻常,这天窗是干嘛用的?”
燕芳笑笑,说:“宣公子慧眼,这屋子确实有不寻常的妙用。难得今日时辰正好,月色正好,不如在下给几位演示演示。”燕芳说着,示意妙琴熄了灯火,屋中倏地暗了下来。这时,柔白的月光透过天窗倾泻而下,照得那方白玉桌熠熠生辉。
“宣公子,”燕芳教,“你从架子上挑个摆件放这玉桌上试试?”
宣沛饶有兴致地在架子前溜了一圈,赞道:“燕哥,你这些想来件件都是名器?”
“什么名器,”燕芳笑着,脸上总有一股隐约的倦意,“不过是些搜罗来的玩意,是为着贵客光临之时摆出来把玩把玩,不至于穷极无聊。这些玩意虽还不算上上之品,但若摆上这月下玉桌,被月光与玉芒一衬,那真是琉光璃彩,可堪一品。”
“那可不,赏器品玉本是讲究人的事,这般赏,那真是讲究中的讲究,不愧是燕哥啊。——阿娆,你想先赏哪个?”宣沛说着将千娆拉到架子前。
千娆见架子上一面琉璃璧,晶莹剔透的,便伸手去捧。不料这琉璃璧异常滑手,突然滑落在地,摔成了几瓣。
千娆吃一惊,心想这可赔不起,慌忙弯腰去捡,不想那碎片锋利无比,一下子割破了她的手掌,瞬时鲜血直流。
“哎呀阿娆,”宣沛连忙抓起她的手,“快别捡了。”
叶寒川本能地想要上前,却又生生立住了脚,只是阴沉着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千娆满是鲜血的手掌,以及轻轻捧住这只手掌的另一只手。
这时,地下忽传来一声刺耳的声响,叶寒川脚下的地板瞬时裂开一个五尺见方的口子,好似夜空被闪电撕开的口子。叶寒川满眼望着千娆,浑无防犯,登时陷了下去。龙嫣站在近旁,也一同陷落。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叶寒川托住龙嫣,一把将她抛了上去,自己却掉落了陷阱。
龙嫣甫一沾地,就被妙琴、慧棋拿住了臂膀,巧画压制住千娆,而宣沛也被燕芳的剑架住了脖子。
同时,地板上的口子“砰”一声关闭,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痕迹,只在这昏暗的屋子里留下一股飘扬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