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也不得而知,”南秧娘接着说,“只是给他用了些止痒的药膏,总算效果还行,虽不能除根,终归好受一些,他十分感激,接着走镖去了。过了一年,他又走镖经过这里,特地来找我,告诉我说他已经查明这些痒死人的疹子,是他的夫人给他下毒造成。”
“他的夫人?为什么?”
“为什么呢——”南秧娘故弄玄虚地拖长了声音,“因为,他的夫人啊她善妒!镖师这行当常年行走在外,他夫人怕他少了拘束,在外头沾花惹草,因而听信了一个江湖术士的花言巧语,高价买了一粒种子和一包药粉。”
“一粒种子和一包药粉?”
“对啊,你说古不古怪?他夫人就依照这江湖术士教的,将种子埋在自家院中,精心浇灌,伺候它发芽爬藤,到了夏天呢,这藤已爬到了墙头上。然后呢,他夫人剪了一截青藤,榨出汁水,混在那包药粉里,再拌到饭菜中哄他吃下。从那以后,他就离不开家里这株爬藤树喽,一旦离开,没几日就要发这皮肤症,非要回到家里才能好转。”
端木不尘听到这里,脸色渐渐变得阴郁,陷入了深思。
“所以说,”南秧娘接着说,“公子回去后可好好问问这位病人,有没有在哪儿惹了什么情债,因而被人下了这缠人的毒。”
端木不尘闻言突然一眼射来,眼神犀利而愠怒。南秧娘冷不丁地一惊。端木不尘见状,神色又立刻转为温和,颇带些歉意地说道:“多谢姑娘指点,不知这位镖师来自哪个镖局,姓甚名谁,姑娘可否见告?”
“哎呦,这可抱歉,”南秧娘说,“一个无名小镖局,无名小镖师,年深日远的,我可记不得了。”
“端木不尘!”忽然一声暴吼从院外的巷子里传来。巷子尽头大步走来几名年轻男子,为首的那个背一把极粗重的长剑,满脸杀气腾腾,正是宣湛。
南秧娘见了,万分惊诧,心想: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宣湛也来了?
端木不尘已将手按在了剑柄上,面上却犹笑吟吟地说:“原来是宣大公子,不知有何贵干?”
“少装糊涂,我八弟呢?方才有人看他就往这边来了。”
“八公子?宣……洪?宣清?不知与我有什么关系?”
南秧娘却听出苗头,寻思道:一定是宣沛那小子刚才出门埋死人时被人瞧见了,刚巧这宣湛找到临水镇来,正好被人指引到了这里——真是流年不利。好在这端木不尘也撞在这里,恰好被这宣湛误会,早听闻他俩不对路,看我坑他端木不尘一坑。
“刚才确实有一位小哥来我这里问药,但马上就又着急忙慌地跑了。”南秧娘说着佯装困惑地看着端木不尘三人,“他前脚刚走,你们三位公子后脚就来了呀,你们没碰见吗?”
宣湛闻言,再也不说二话,拔出背上重剑就攻了过来。
南秧娘佯装害怕地“呀”一声惊叫,退回院内关上了院门。
宣沛、阿陶和龙嫣听到打斗声都跑到了院子里来。“都出来干什么?”南秧娘说道,“不要命了吗?还不回去。”
宣沛指着门外说道:“外头好像是我……”
“你什么你,”南秧娘打断道,“给老娘进去。”
忽然一人飞身跃上墙头,唤了一声“八弟!”却是宣源。原来宣源早看出南秧娘有异,猜到端木不尘是背了锅,更何况他们先前已在燕安庄园得到消息:八弟是跟着叶寒川走了。
“八弟没事,快住手!”宣源冲院外喊道。
院外二人已在顷刻间过了三四十招,端木不尘是越打越惊,他早听说宣湛近几年进益匪浅,但也决没想到竟是这种程度。以往宣湛在他手底便如个陀螺一般,他想怎样转就怎样转,而此时的宣湛,若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竟是攻取不下。
是我过分耽于女色,疏于练功了吗?他想。
见宣源喊停,他借机收手。宣湛心系宣沛,也收了手,一剑劈开院门闯了进去。
“大哥轻手!”宣沛忙说,“我没事啊!二哥,你当心墙脚的钉子!”
接着,宣沖、宣洹几个宣家兄弟也涌了进来,七嘴八舌地说:“八弟,你可叫我们好找啊!何家听说你不见了,可急坏了。”
南秧娘见院门被劈烂,顿时来了脾气,将宣沛往身后一扯,指着宣湛骂道:“好个莽夫,做什么劈了老娘的大门?”
端木不尘也走了进来,笑眯眯地背着手瞧热闹。
宣湛沉声问:“为什么藏起我八弟?”
“我藏他?我呸!这小子锄烂了老娘的芍药花圃,难道屁也不放一个就走?你劈烂了老娘的大门,也休想拍拍屁股走了!”
宣源猜测叶寒川就在此间,不愿多做纠缠,说道:“姑娘的花圃和这大门值多少银子?在下赔钱便是。”
南秧娘面色稍缓,心想这大概就是排行第二的宣源。有了端木不尘的例子,她猜想这些名门望家大抵都人傻钱多,便说道:“这还像句人话,花圃和这大门,少说也要……三十两!”
端木不尘在旁听见,暗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还是说少了。
宣源果真拿出银子,交到南秧娘手中。南秧娘大喜,白拿三十两,还送走一个本就不待见的宣家小子,真是再妙不过的生意。她将宣沛往宣家兄弟堆里一推,口中说道:“这次算你走运,以后可别再乱锄花花草草了。”
宣沛却依依不舍地往屋里瞅,寻找着千娆的身影,深知若是回到启城,必然就要娶了那何家三小姐,怕是再也没有机缘与千娆相见。“哥哥们,”他立住脚,说道,“要不你们回去吧,我在这儿挺好的。过个几日我自个儿就回去了。”
“还要过几日?”宣湛皱眉,“八弟,你又想捣什么鬼?”
“你以为你想留就留,”南秧娘也说,“老娘这小庙可不供你这尊佛。”
宣沛心知自己这大哥是个严肃又固执的主,多半不肯任自己自在,他干脆不再多说,撒腿就想跑,却被宣湛眼疾手快一把揪住。
千娆这才听到动静,不知所以地来到院子,宣沛喜道:“阿娆,你快来跟我大哥说说!”
端木不尘见了千娆万分诧异,没想到自己与这美人还挺有缘分,而美人双颊那不知何来的红晕,似乎使美人更美艳了几分。
他四下扫视,暗想:莫非叶寒川也在这里?
千娆认出宣家兄弟,疑惑地说道:“宣沛,你要我跟你大哥说什么?”
“劝我大哥让我留下啊。”宣沛急切地说,“我大哥要把我捉回家去了。”
千娆想到叶寒川说了要他受死,暗想:有人此时来带你走是你命大,你倒还不想走。
她当下没有答言,看到一旁的端木不尘,更是惊疑,说道:“少庄主,你怎么也在这里?”
“叶姑娘,”端木不尘笑吟吟道,“我也想不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只能说是缘分使然了。”
若是旁的姑娘听了这声,恐怕心里早已如吃了蜜一样甜,偏偏千娆不是旁的姑娘。端木不尘不答还好,这一答,她愈加莫名其妙,心想这端木不尘说起话来真是不爽气。
这时屋内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叶寒川走了出来。
果然见到叶寒川,宣家兄弟都有些愣神。端木不尘更是将一双眼钉在了叶寒川脸上,此时的叶寒川面色微白略显憔悴,少了一分骄狠,却多了一分别样的柔弱之美,真是不比他见过的任何美女逊色。
不过几天不见,他想,叶寒川这模样怎么像重新投过胎一样?
叶寒川将几人扫视一眼,淡淡道:“宣沛不能走。”
宣湛眉毛一竖,怒问:“你想干什么?”
“宣沛已经拜我为师,自然得留下。”
宣湛不可思议地看向宣沛,宣沛眼珠子一转,狂点头道:“是啊!大哥,我已经拜叶……呃……已经拜师了!”
“八弟,”宣家兄弟七嘴八舌地说道,“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是宣家人,怎么能改投别人门下?你改投别人也就算了,怎么投到他门下?这教武林中人怎么说?”
“武林中人能怎么说?他们还能不服气吗?难道他们还能比我师父厉害?再说了,大哥,你现在练的也不全是宣家剑法呀。像一招这样下劈再这样回砍的,”宣沛一边说着一边比划,“这哪里是我们宣家的路数?”
“你……”宣湛被呛了一声,气得脸上青筋都暴了出来。总算他了解自己这个八弟说话做事从来乱七八糟不循常理,不再与之啰嗦,将宣沛塞给几个兄弟,拔出背后重剑稳稳地插在地上,对叶寒川说道:“今天,我一定要把我八弟带走。”
南秧娘眼看要打起来,心想叶寒川这虚架子怎么吃得住宣湛这重剑,赶紧劝道:“诶,说归说,何必动手,我这地可禁不起这样戳。”
“要跟我动手?”叶寒川眯了眼,“那便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剑法。”他望向南秧娘:“你这儿有剑吗?借我一用。”